到底哪里不对劲?
暴怒的人群......厉声叱骂的日本兵......一触即发的局势......刀光粼粼的冷雨......人群中反常的寂静......
不对!
人群之中,掺进了钉子。
在群情激愤中,这些人以一种近乎置身事外的冷静姿态,混迹在人chao中,透过压低的帽檐和shi冷的雨幕,注视着这一座领事馆。
陆白珩刚刚差点将这种寂静当作了突破口,好在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及时拉了他一把,如今再仔细看去,这些人经过掩饰后的体态终于暴露无遗。
力行社的Yin影,竟然又悄悄渗入了这个雨夜。不,这是意料之中,使馆外发生了这样的纷争,引来的远远不止日本人的援兵,在蜀地的多方势力恐怕都已经闻风而动了。
在这一伙人眼皮底下翻墙暴露身手,简直是上赶着闯进敌营里。
就是这么一分神间,他忽而听得头顶异响,有什么东西裹挟着一团热气成片坍落下来——他猝然抬眼时,已经太迟了,那是一段被烧塌的廊顶!
好在一股强悍的力道从斜侧里拉了他一把,他趔趄一步,这才避开了一整段木椽。即便如此,那炽烫的气流依旧直冲在他面上,令他在霎时间感到一股刀锋迫面般的刺痛,恐怕连眉毛都烧焦了几根。
“大哥!”陆白珩顾不得这许多,急忙道,“外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周珺呢?”
和计划中不同,陆雪衾竟是孤身赶来同他会合的。
他心里刚掠过一个不太美妙的念头,便听得大哥道:“他已经出去了。”
“出去?什么时候?”
“刚刚,”陆雪衾道,“我放出去的。”
“放了?”
陆白珩叫道,简直为大哥的鬼迷心窍扼腕。这火是由绿茵沉酒助燃的,姓周的想必又扮出了那日床上可怜巴巴的做派,说了些眼睛疼之类的鬼话,这姘头的耳旁风一刮,大哥竟然还真上了套了!
是了,姓周的这样狡猾,岂能察觉不到使馆外的异样,这会儿恐怕早就带着戏班子,跑得没影了。
“放了......他倒是跑得快,大哥,外头可有的是力行社的人!”
他大哥不动声色,只是向燃烧的回廊望了一眼,脸上的武生妆面被大火一映,印堂间的高红全然压不过横生的煞气了,整个人都像是生铁铸成的,仅有鬓边的英雄胆在冷雨中刀光一般颤动。
他鬓下的Yin影里,似乎蛰伏着什么,陆白珩起初以为是英雄胆的投影,直到那一道越铺越红的血色从大哥鬓角渗出,直坠到肩上。
啪嗒!
大哥受伤了?
陆白珩一愣,忽而意识到自己脸上迟迟没消散的刺痛,拿手背一抹,果然也擦出了数道血痕。
是刚刚那段木椽!迸散的木屑虽不致命,却足以在照面之间擦破皮肤,这样的狼狈,倒是为姓周的一行人做了嫁衣裳。
陆白珩心中说不出的憋闷,既恨姓周的戏子无义,又恨自己大意,这两股彼此较劲的懊恼才在脑中匆匆浮现了一回,守门的日本兵被木椽坠地的巨响惊动,在威吓驱逐人群的同时,分出了一支,向侧门转了过来。
那一条沉甸甸的铁索也跟着在门板间晃荡起来——是了,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得开锁进来察看!
陆白珩捕捉到了时机,不假思索地往墙边斜侧过去,试图借助余光的死角绞断对方的咽喉,铁锁哐当坠地时,日本军官溅满了泥星子的军靴正踏进了门中。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就在陆白珩猱身而出的瞬间,他听到院门之外,传来了一声枪响!
日本人开枪了?
陆白珩心中一惊,还未从这瞬息万变的形势中回过神来,便听得门外的声势几乎千百倍暴沸了起来,那岌岌可危的平衡终于被这一发子弹洞穿,随之而来的,却是轰然倾泻的民愤。那一扇院门最终是被撞开的,人chao裹挟着日本军官,前推后拥地挤进了院中!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一件大衣被劈头盖脸丢在了他的身上。
陆白珩猛然把脸挣出来,扭头看去,却见年轻人抓着一件大衣,披在陆雪衾肩上,一举拉拢了,他大哥脸色不变,只是反手抓住了年轻人的手腕。
那夜里发生的事情错综复杂,许多枝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古怪的是,他单单记得大哥身上的异响,那情形异常触目惊心,仿佛雪洞的坍塌。
有一股压抑已久的,异常低回的暗流,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借由短暂的肢体接触,一下扑到了年轻人身上。
他大哥低头看向年轻人的眼神里,有着河流决口般的高压,那眼神甚至是恐怖的,是一把刀照见另一把刀。
“走!”
陆白珩霎时间反应过来,和那几张渐渐逼近的力行社面孔错身而过,顺着他的指引,汇入了戏班众人之间。这一伙身披大衣,面上带妆的戏子,就如来时一般,步入了巴山夜雨之中。
只可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