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刚从ICU出来, 状况时好时坏, 清醒的时候能坐起来吃点东西说几句话,可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迷的。医生也不敢怠慢, 一天恨不得往病房里跑几十趟,紧急会议也开了无数次。但外公年纪大了, 再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能撑着做完这次手术已经很勉强, 接下来也只能选择保守药物治疗。
看他不说话, 宋秋也不再继续劝,也跟着坐下来,停了停才说:“你爸爸马上就到了。”
许慕迟皱了皱眉:“他来干嘛?”
“他听说你外公病了,推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连夜赶过来的。”
他冷哼一声:“他是不是忘了外公的身体是被谁气出病来的?”
宋秋沉默片刻, 伸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吃吃,外婆知道这么多年,你对他有恨。许广深的确对不起你妈妈,可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再过几年万一走了,不能再照看你了,到时候他就是你唯一的亲人。吃吃,外婆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眼底泛上些许泪光,只好低下头去遮掩。
“外婆。”
许慕迟伸出双臂把她抱在怀里,扯出一个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以前确实觉得活着没意思,但是,我遇到一个人,她很想跟我有未来,我答应了她要试试。”
宋秋愣了一瞬,从他怀里退出来,好半天才开口:“你的意思是……”
“我会好好活着的,外婆,我跟您保证。”许慕迟伸出手,仔仔细细去擦她眼角的泪,又把披肩重新给她围好,“但是我的未来跟许广深没有关系,他是他,我是我。”
就在此刻,窗外一道闪电清晰划过,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刹那间整片夜空亮如白昼。
宋秋很认真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些苍老的眼睛里染上怀念:“吃吃长大了。”
片刻过后,又问,“什么时候把喜欢的女孩带过来,给外婆看看呢?”
“她大学想在北京读,以后有机会见的。”
许慕迟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以后”,有片刻晃神。
“那很好,很好。”宋秋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又自言自语道,“我要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呢?她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早着呢,您急什么。”许慕迟失笑,正要再说什么,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病房大门被人匆匆从外面打开。
“爸怎么样了?”
许广深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定制西装,手里还提着公文包,西装领口布满皱褶,发型也乱了,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些许眼帘。
他是一个非常年轻英俊的男人,从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笑起来活脱脱就是个情场浪子,不笑的时候,一举一动又很强硬,很有压迫感。
许慕迟从床边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后背倚上冰凉的墙壁,一言不发。
宋秋轻声开口:“没什么大碍,手术很成功,只是你爸身体一直不太好,术后恢复情况不是很理想,还是需要慢慢调养。”
把手里的公文包丢在沙发上,许广深边听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谈学恺,声音发涩:“我刚刚已经安排人去找专家二次会诊了,明天一早过来。”
宋秋摇摇头:“别这么麻烦了,医生已经来了很多,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只说让他静养。”
说完,回头看了眼吊儿郎当站在墙角的许慕迟,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连声爸都不喊。”
“爸。”
许慕迟喊得很干脆,可是头也没抬,声音也没有丝毫起伏,就跟看不见这个人,正在跟空气说话一样。
许广深的眉头皱起来,视线跟过去,落在那张眉眼跟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上,半天才移开:“你看看自己一天天的成什么样子。”
说完,应该是怕自己在岳父病房里发火,还是把脾气压下来,伸手去扶宋秋,“妈,我们出去说,别影响爸休息。”
宋秋点点头,像是考虑了一下,才说:“吃吃,你在这陪着你外公,我跟你爸爸出去聊几句。”
等到两个人走出房门很久,许慕迟才重新回到床边坐着。
窗外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无数雨点交织着连成一片,争先恐后砸上玻璃窗,然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去,很快无迹可寻。
他在不间断的雨声里看着外公的脸,心神有些恍惚。
外公年轻的时候曾为国家出生入死,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都不皱一下眉头,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为国捐躯。
可就是这么一个钢浇铁铸般的人,在母亲的葬礼上,抱着棺木怎么都不肯放手,火化时间被迫一延再延。他哭得连声音都在抖,最后终于体力不支,颓然倒在地上。
棺木上的几道指甲划痕,是他对女儿最后的告别。
那一天许慕迟觉得自己的世界变成了黑色。
从那以后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