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欢倚着栏杆站着,穿了雪白新衣,肩胛上有只懒散黑猫,他手机响了起来,接了通电话,对着那头淡淡说了些什么,又挂断了。
过程很短。
崔晴晴问他:“谁给你打的电话?”
“林叔叔,叫我明天过去一趟。”
大概是为了防止女孩接二连三地追问,顾泽欢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
“哦?”崔晴晴有双猫眼,眼尾微微上翘起来,夜里也发亮,有些看不透的灵媚:“那明天你要留苏知云一个人在家?”
“我没事。”苏知云讲,他又望了眼远处的车灯,声音低下去,岔开话题:“崔晴晴,你的车好像来了。”
女孩见了公交车来了也不急,她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雪白手腕上的红链子铃铃作响。
“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很热吗?”
苏知云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再一次强调:“我没事。”
大概语气有些生硬,叫崔晴晴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一些,可她到底是很聪明的女孩,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泽欢苏知云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时候也没人说话,顾泽欢大约是因为明天要早起,很早就洗了澡,只是睡在沙发上,卧室留给了苏知云。
他生得高,骨架又不小,窄小破旧的沙发几乎都要放不下他的身子,腿搭在边缘上,伸出去一大截。
苏知云也因为疲倦睡得很早,只是不巧又做了噩梦,半夜醒来时一身大汗淋漓,猛然起身窗外映出的憧憧影子都像是无数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他眼前发花,脑仁发痛,想起梦里血淋淋食人画面,蓦地起身跑到厕所吐得一塌糊涂。
梦境是很奇怪的,没有逻辑性,没有科学性,像是小孩将自己所有触手能及的玩具揉吧揉吧随意捏成的立体画,诡谲多变,不讲道理。
梦里苏知云是一只食人鬼,他吸人血,吮人髓,啃人骨,内脏和脂肪滑腻又温热,满满地塞进嘴里,顺着喉咙往下滑,是腥甜的,水灵灵的。
他伏在檀木棺材前吃人,灵堂昏幽,白纱漂浮,苏知云吃着尸rou,都要不认得自己是谁。
从头顶传来几声缥缈的呼唤,似远似近。
“你看清楚你到底在吃谁?”
他蓬草般散乱的头发里露出猩红的眼睛,苏知云还没放下手里的rou块,只顺着声音方向缓缓抬起头来。
灵堂上高悬着一张黑白照片,扎着粉色小花的女孩笑颜如花。
苏知云怔怔地握着猩红的rou,他眼前是雪白的骨,零落的血。
叮叮两声之后,他开始迅速腐败溃烂,好像照到阳光的恶鬼,比手里的尸体更加稀烂恶臭,白色蛆虫从他千疮百孔的心脏里爬出来,又往上爬钻进他的眼睛里。
都说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他们是兄妹。
但他吃她的骨,饮她的血,食她的rou。
……
苏知云已经吐到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那不像他,也不像鲜活灵动的少年人,像一个形容枯槁的恶鬼,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汉。
在遇见顾泽欢之前,苏知云几乎日日都要做这样的狰狞恐怖的噩梦,他原以为那些梦在遇见顾泽欢之后就不会做了,可是并不是这样。
恐惧像梦境一样,无法控制,而且毫无理由。
他没法战胜唐泓,那是被他自己在梦境里放大到无往不利且近神的Yin影。
苏知云魔怔了一样趴在镜子前,扒开自己的眼皮,仔细查看。
蛆虫爬进眼眶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指甲划伤了眼角,留下一道鲜艳印记,生出的细微痛意拽回了他的理智和清明。
他用冷水洗了几把脸,shi漉漉地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身体疲倦,可Jing神又是清明的。
顾泽欢在客厅里睡觉,即便这里一片漆黑,甚至没有月色,可苏知云就是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看不见,却能感受到。
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但由于这实在是太安静了,连秒钟的声音都没有,顾泽欢的声音也没有,苏知云渐渐有些不安,他开始怀疑对方是否真实存在。
他摸索着走了过去,适应黑暗之后视线开始逐渐清晰起来,这才发现其实夜晚房间里也不是纯粹的黑色,与其说眼前看见的是黑色,倒不如说是昏沉的靛蓝色,连光也是雾蓝的,泛着一些白。
顾泽欢蜷缩了一些身子,睡在沙发上,他的脸向着靠背,看不清楚。
苏知云忽然意识到或许这是自己第一次看见顾泽欢睡觉的样子。
他来顾泽欢家的这几天,对方晚上大多都是在看老电影,并不睡觉,好像不知疲倦,偶尔白天入睡的时候,房门也一定要紧锁着的,生怕有人靠近一样。
“有人在我身边的话,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