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眠生温润的声音从头顶缓缓压下:“斐医生治病针灸辛苦,光是只小小的竹蜻蜓,好像又委实有些亏待了你,这盒九针就当是小小的补偿吧。”
斐颜下意识抬头,对上陈眠生漆黑如墨的眼眸,脱口而出道:“那怎么行,那些草药都是从同药堂里拿的,我还用了当归。真要说亏,不该是你更亏么。”
陈眠生弯眼笑开,轻轻摇了摇头:“东风镇偏远,张叔能守着他那家私塾教学这么些年,也实属不易。我不过是付出了一些草药而已,又哪能同他的付出相比呢。”
斐颜微怔。
她知道陈眠生的意思。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吴刚最初来同药堂那一天。陈眠生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些话,她还记忆犹新。
——“治病救人的事,哪是区区几十文钱能够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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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有了新的九针,但斐颜也不舍得就将原先那盒给丢弃掉。
总归现在随身空间里几乎没放什么东西,旧的九针,也就被她保存在了里面。
除此之外,在陈眠生的指导下,斐颜开始每天至少练习一个时辰的毛笔字,大多都是从药堂回来后的那一段时间。
好在这个时代的纸墨虽然贵重,但陈眠生家里最不缺的,也是这些墨宝。
斐颜练得多,用起纸来也迅速,没几天便将陈眠生暂时给她的那一叠纸给写得满满当当,用了个Jing光。
除了最基础的横折竖弯钩这些比划外,斐颜写得最多的,便是常用药材的名称。
她将写满了草药名称的宣纸小心叠好,不经意间瞥见放在最下面的那一张纸上。
望见上面零散写着的三个字,斐颜脸微微一红,眼神不自然地往陈眠生的方向瞟了眼。她抿了抿唇,又单独将它抽出来放到中间的位置。
纸上的字虽然分布散乱,但无一不是她练习写的陈眠生的名字。
一笔一画认真至极,比她写药材名称时还要用心专注。
这玩意儿当然不能被陈眠生给看见。
斐颜将整一沓纸放进木屉里小心收好,又起身,径直走到屯放宣纸的柜子前,拉开木屉。
里屋的木桌太小,容不下斐颜日常练字,陈眠生便从镇里的木匠那里又给她做了套新的几案,就摆在书房的另一边。
两人共用一间书房,平日里对方在做些什么,倒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见斐颜要去取纸,陈眠生从经书里抬起头来,问:“纸都用完了?”
斐颜颔首。
陈眠生扬了扬眉,随口道:“那你练字的速度还挺快。”
他正欲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忽然想起什么来,起身快步走到斐颜身边,大手一伸,便将那一整沓宣纸从斐颜手里拿了过来。
斐颜望着空空如也的手一愣,扭头迷茫地盯着陈眠生:“这纸有什么问题么?”
“没,我帮你拿,”陈眠生面不改色地数了半沓宣纸递给斐颜,“这些应该够你写上一段时间了吧。”
斐颜不明所以地瞄了眼陈眠生手里剩下的那一些:“够是够了。”
可是那些纸里藏着什么玄机么。
值得陈眠生这么大的反应?
陈眠生却是笑眼盈盈道:“够用便好。”
他转身将那些纸重新放回木屉里,余光瞥见最后一张宣纸的角落里画着的猫猫头时,他神色一软,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这张纸现在还不能被小姑娘给看到。
下一秒,小姑娘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在看《千金方》?”
陈眠生闻声转头,见斐颜已来到几案前,望着上面摆着的经书,一脸惊讶的表情。
“闲来无事,随便看看而已,”陈眠生说着,走回到斐颜身边,目光同样落在《千金方》上,心里微动,忽然促狭地扬了扬眼尾,启唇道。
“话说起来,既然我教了你写字,你是不是也该回教点我什么?”
“我教你?”闻言,斐颜满脸茫然。陈眠生会的东西比她多得多,她有什么好教他的。
“你还有什么不会?”
陈眠生勾唇笑起来,由于离斐颜离得近,他低沉含笑的声音仿佛就直接响在她的耳边:“斐医生,我不懂医啊。”
“认药,针灸,开方,还有把脉,”他唇角微翘,说到最后时低垂下眸子,视线同斐颜撞上,“斐医生,你要先教我把脉么?”
把脉?她要怎么教?
她把陈眠生的脉,还是让陈眠生把她的脉?
不对啊。
无论是谁把谁的脉,这都说不过去啊。
但当对上陈眠生漆黑如墨的眼眸时,斐颜张口哑然。
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也没直接拒绝,只小声道:“哪有刚开始学医,就学把脉的?连基本功都还没学扎实呢。”
陈眠生却说得无比自然:“总该让学生先领教领教其中奥妙,产生兴趣后,老师才好教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