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放弃了。
对中淼国来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对东陵国来说,这里不是国不是家,天下之大之广,他竟不知何处才是他的容身之地。
他生得阳光温润,可他却是在黑暗之中生长。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阳光,别人却认为他温暖的像光芒,多么嘲讽。
直到昨天,听到洛公子对他道出了‘朋友’二字,他死寂了多年的心突然跳动了一下,那么强烈、那么清晰,他的心中燃起了希望,跳起了一簇小火苗般的微光。
朋友……从没人对他这般称之过。
他虽然受着伤,可回去后,整整一晚都没有睡着。
今天,实在是没忍住的来到这里,见到洛公子时,他的心情倍感愉悦轻松,他从不敢让自己喝醉、除了今日。
殷洛听着他嘶哑低沉的声音、讲述着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话,心头倍感震然。
从东陵夜的嘴里,她对这和中淼国的质子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幼年时便被迫离开国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为质,一待就是二十年,从未离开过,甚至连帝都城都未迈出过一步,生活在这个巨大的牢笼内,就像是被戴上了无形的枷锁。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家也不能回。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到底是要经历多大的绝望,才会这么平静?
殷洛此时脑中涌出一股强烈的感觉,好像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坏,他不但不坏,还比她想象的更要可怜……
是,可怜。
她没有用错词,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在那双灰烬般死寂的眼睛里,她心中的这股念头加深了一倍。
男人声音哑哑的说着:
“如果可以,我不想来到这个世上,我羡慕那些百姓,一日三餐四季,整日为了生计而奔波,无忧无虑,如果可以,我宁愿放下一切、什么都不要,做个普通寻常人……”
他受够了冷眼相视,受够了冷言冷语。
这些年来,虽然早已经麻木,可当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时,他仍是压不住腹中的委屈,宣泄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很委屈、很难受,平日里,他必须坚强,因为没有人会可怜他,甚至会更加猛烈的讥讽他嘲笑他,此时,他发泄了出来。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殷洛有些手足无措,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安慰人,特别还是男人。
在她的印象里,东陵夜可没哭过。
她觉得男人比女人坚强,不会轻易掉眼泪,但是事实上,她见过两回了。
第一回 ,是俞钰,他抱着她哭爹喊娘。
第二回 ,是他,满腹辛酸委屈得以宣泄,茫然无助的像个孩子。
殷洛抿紧嘴角,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索性便坐下来,静静的听他诉说。
倘若心中有话,那便说出来,倾吐出来便会好得多。
她静听着,他说着,他语无lun次的说着,话语颠三倒四,一会儿说这里,一会儿说那里,说着说着,在醉醺醺之中、朦胧的睡着了。
男人睡去,在潜意识里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shi润,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蜷缩起身子,抱住自己。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动作。
殷洛本该是防备着他的,可当听完他这番宣泄,她觉得他很可怜。
当年那么小,才三四岁的时候,就要离开母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长至今,一个人孤零零的,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要知道,当年背井离乡的他,才四岁吧?
对于殷洛来说,四岁、就相当于襁褓之中的婴儿那么小。
看着男人沉沉睡去的模样,她心情甚是复杂,揉着眉心,叹了一声,去让锦娘找个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来了,给男人重新包扎了伤口,开了一帖内服的药,锦娘送走大夫,便去抓药煎熬了,殷洛则坐在床榻前,看着男人睡着的模样,也不知怎的,竟看的走神。
两刻钟后,锦娘来了,端着药进来。
殷洛接过,亲手给他喂下。
随后,又守了半个时辰。
赫连弋喝了很多酒,醉的厉害,这酒的后劲不小,都能让他迷迷糊糊的说胡话了,短时间内,恐怕难以醒来。
殷洛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等着他了,交代了锦娘几句话,便出去了。
出了温柔乡后,她直接去了醉梦春。
醉梦春。
门关了一扇,虚掩着开了另一扇,有不少人在外面探头探脑,小声议论着什么:
“这醉梦春开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关了?”
“就是啊,不过这转手的价格可真高!一般人怕是拿不下来……”
“要不是没钱,我肯定心动!听说醉梦春里的老板走了,但是姑娘们还是原先的姑娘,一个个的美若天仙、价格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