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看他的时候,姜宁消瘦得很厉害,像个久未见过阳光、没什么血色的瓷人偶,这会儿虽然刚折腾了一番,不过脸色还比上次好了些,脸颊也长了rou,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要不是知道他昨天刚吞了安眠药,向知远甚至会以为姜宁的病情有所好转,比之前好多了。
姜静姜宁姐弟俩长得像又不像,姜静是明艳型,大眼睛高鼻梁,嘴唇轮廓很好看,笑起来自带感染力,姜宁则减去了她的几分艳色,留下的是相似的眉眼和不那么像的薄唇。两人站在一块任谁都看得出是姐弟,不过形容姜静的通常是“漂亮”和“美艳”,到姜宁身上就只剩下“俊秀”和“内向”了。
向知远自己喜欢男生,从可能不那么客观的角度来看,姜宁和原栩都是很好看的类型,他很难说自己的审美有没有受到姜宁的影响,但姜宁的好看和原栩很不一样。他缺少攻击性,是第一眼就会觉得很脆弱的那种人,像动不动就会轻易碎掉的漂亮玻璃杯,姜宁病了以后,他和对方说话都会下意识地放轻声音。
而原栩……原栩是棵风吹不倒的漂亮树木,总是站得很直,好像不需要什么额外的照料——虽然他总是多管闲事就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都能走神去想原栩,那封写得狗屁不通的信还在他包里,和礼物放在一起,而此时此刻明知时间地点都不对的向知远却很想把它拆出来重新写一遍。
正胡乱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写什么错别字,向知远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小远?”
声音很小,没有了惯常的轻微失真,他愣了愣才低头去看病床的方向。
果然,姜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看他。
“醒了?”向知远笑了一下,“看来我运气不错,刚到没多久你就醒了。”
姜宁想坐起来,向知远怕他扯到针头,连忙先一步去按病床按钮,把床升起来,又顺便把窗帘拉开,外面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带来满室暖意。
挂着点滴的人这才安分了,乖乖靠在枕头上看他。
“你怎么来了,不上学吗?”
“倒是想好好上学呢,你突然来这一出,我哪看得进书啊。”向知远无奈道,“快期末了,你赶紧好起来,我还得回去复习备考。”
姜宁这么一提,他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算盘打得有多好:这学期如果能考得好点,寒假可以跟姜静争取点福利,比如邀请原栩和他一起来看看姜宁,然后再一起去滑雪……
不提也罢,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剩一点念想装在他的背包里。
他这么说,姜宁也跟着叹了口气:“虽然姐姐也不信,但是……我真没想着要自杀,就是一不小心药吃多了。”
向知远才不信,这话听起来像骗小孩子似的,可他今年不是六岁是十六岁,哪还能被这种毫无可信度的话骗到。
结果姜宁没有放弃这个听起来非常蹩脚的谎言,认真地再次强调道:“是真的,我就是那天做了噩梦,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了,恍恍惚惚地多吃了药,自己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至于为什么按天给的安眠药他会有那么多,擅自停药这事没办法说了,就是他自己干的。
“所以你为什么平时不吃药也能睡着,那天却在做噩梦?”向知远问。
“……那会儿我梦到他了,在向我告别,我想追上去,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沟里。”姜宁低头看着雪白的被单,小声说,“醒过来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实在受不了才吃的药。”
“你不想再梦见他了吗?”
向知远知道,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前些年一直会梦到那位从钟楼上跳下来的爱人,近两年没再提了,但次数应该也不会太少。在他看来,如果姜宁能从那个无休止的梦境里挣脱,即使结局是掉进海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姜宁摇了摇头。
“梦里他已经向我道别了,我想,应该是不想了吧。”他抬眼去看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抓了一把,又慢慢松开,看着它们的运动轨迹被自己打乱,觉得这有点像自己,“其实我偶尔会觉得,是我不愿意面对,所以才把他困在原地那么久,如果能早点主动打破这个僵局,说不定他也会觉得高兴的。”
“我想……他会觉得你能放过自己才是真正的好事。”向知远说。
已经过去太久了,一直被困在原地的是姜宁自己,而不是已经离开的人。
他起身给姜宁倒了杯温水,见外间的姜静还在睡,于是把门关上,免得两人聊天的声音把她吵醒。再回来时,姜宁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释道:“刚才你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不是有意看的。”
“哦,没事。”
向知远拿起来看了看,是小艾给他发的消息。
——我都忘了上次还有这个,赶紧给你发一份。【照片.jpg】
居然是上次他们在江城吃椰子鸡时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