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突然开了口,嗓音与太子殿下毫无二致,只是一向温和儒雅的嗓音似是被鲜血与恨意阻塞摩擦,听上去格外嘶哑狰狞。
“你还好意思写……敌人射过来的箭。”那血人说着,“我亲眼看见,这箭是你从后方射来的,而你使用的羽箭与北寇使用的箭矢不甚相同,稍微一查就能看出破绽。你为了避人耳目,才要烧掉整个狭路上的尸体。”
“我……我没烧,我最后没烧,我……”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
身后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吓得脸色煞白,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双手,想去焚烧榻边写了一半的卷册。
一-股冷风侵入,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帐门外看去,却只见门帘被掀起一角,而门外竟是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个诡异的声响,低声叫着,“二弟……”
一遍又一遍。
他还没从刚刚可怖的梦境中彻底缓过来,听见这个声音险些吓得失-禁,根本没心情去思考这声音是不是太子殿下的。
用颤抖的手披上衣服,他握过佩剑虚着步子往外走去。
是谁。他想问。
但他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紧到发不出声音,而小臂上的伤口更是疼痛难忍。
他打开绷带一看,白日里已经接近痊愈的伤口竟然全部挣裂开来,呈现出狰狞的紫黑色。
他顺着声音走出帐门。
本应在此巡逻执勤的士兵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却恍若未见。
那声音似是知道他走出帐外,便也从更远的地方传来,把他往偏僻的地方引。
而由于Jing神的极度压迫与崩溃,他竟鬼使神差地跟这那声音走了过去,似是唯有这样,太子的怨气才能从他身边彻底消失。
逐渐远离营帐,他走到了尸堆附近。
那个尸堆中全是从战役中捡回来的尸体,冒充太子的那具尸身,便是从这里面翻找出来的。
江驰滨又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发不出声音。
像是彻底哑了。
为什么会突然哑了。
回想到自己小臂伤口诡异的态势,以及这几天北疆道长娴熟厚涂上去的一层层药物,他心中突然有种可怕的猜想。
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令他再怀疑任何人。
在此时,尸堆后面走出一个人,江驰滨陡然睁大双眼。
——竟与梦中那鬼魂相差无几。
本应是干净整洁的白衣彻底被鲜血沾污,满脸血迹,在夜色中几乎辨别不出原有容貌。
但若不是此时他已经被吓得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便应该不难发现,此人无论是声音、身高、体型,都相较太子有一丝差距。
“我的尸体在哪。”那人Yin声开口。
江驰滨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张口说话嗓子却哑着,连大喊呼救也没办法做到,急得面红脖子粗,浑身抖成了筛糠。
那人看他这幅模样似是有几分怀疑,“你不能说话了?”
他猛地点头。
“为什么?”
他摇头。
“说不出就写。”那人竟是扔了一份染血的笔纸下来。
他写得飞快,草书一般杂乱的字体透露出主人目前极端恐惧的心境,“我真的没烧你的尸体,真的不是我烧的,它是真的丢了,明明……明明我就让他们在营帐里好好看管的,但就凭空不见了。大哥……大哥你不能杀我。”
“大哥?”那声音低哑而讽刺,“若你还认我这个兄长,又如何能将毒箭射-进我胸口,转而又在卷册上写这是来自北寇的暗箭,又如何能因一己之私刻意掉入敌方的陷阱,而不管士兵死活。”
江屿冷笑,继续道,“你回头看看,这成堆的尸体,哪一个不是因你而死,哪一个不对你恨之入骨!若是他们与我一样死后有灵,必来讨你索命。”
话语未落,似是有所呼应一般,一阵猛烈的Yin风吹过,在空旷的雪原中似是响起一片凄厉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你要救我,我知道错了。”江驰滨向前膝行着,想伸手去抓江屿的衣摆,却又不敢,“十七年前那事,我也没把你卖出去,我们一起保有这个秘密。现在……现在你也要救我,你不能……”
看到“十七年前”几个字,那人的动作rou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江驰滨见此苦rou计法有效,瞬间面露喜色。
“我当然可以饶过你,但你要做到一件事情。”
“什,什么事情。”他的呼吸都激动得有些急促。
“承认你做过的事情。”江屿一字一顿,“承认是你射箭杀了我,承认你在之前的军情上有弄虚作假,承认我的尸体被偷走了,而不是随便找一个体型类似的来替我,还有一点——”
江屿每说一句,江驰滨的面色就更苍白一分,他向来信极了鬼神之说,如今见“太子鬼魂”对他做的所有事情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