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早课,过不了太久就得起来,雨雪天出门不便,他可不想再摔折一条腿。
快四个月了,现今,他已能相对平静地看待自己的睡眠障碍。
除了眼底愈发浓郁的青色和眼神里时不时流露的疲惫,白天大多数时候顾随都与常人无异,只有夜晚不同,自己好似成了狼人,对着无尽黑夜随时会发疯。
母亲五天没来电,父亲更是杳无音信,只在刚到两天和自己说过话。
至于沈周,这人可能就是个幻想,其实从未存在过,顾随神经质地抠着大拇指,脑子里一片疯狂。
孤独与思念交替拉锯,大脑已不堪重负,理智的弦绷太久,行将断裂。
他像一个在悬崖峭壁间走钢丝的人,脚底踩的不是滔滔江水,万丈深渊,而是无穷无尽黑暗,粘稠如化不开的墨,正守株待兔般等着猎物自行坠落。
顾随很害怕,怕自己会失控。
两周后,他约见一位心理医生,对方是个眼神温柔的西方女人,总是挂着笑容,金色眸子里宛如盛着一碗水,宁静又安稳。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顾随一下找到救星。他杂七杂八韶了很多,女人也耐心十足,温和地拍他手背,劝告他不能心急,初来乍到总归有个过程,要循序渐进。
顾随心下失望,这外国女人似乎偏离了方向,并未抓住他痛苦的根源。
她将一切简单地归纳为游子思乡,面前的东方学生太过敏感脆弱,初次背井离乡,难免身心不适。
所以才失眠、头疼、焦虑,这些症状都是自主神经失调的结果,没必要小题大做。
她给顾随开了些助眠药,嘱咐他每日冥想,安神静心。
拿完药,顾随跨上脚踏车,在空旷大街上骑得飞快,仿佛有洪水猛兽在身后追赶。
他想快点回家,躺上床,打开音响,按照医生说的吸气、呼气、冥想。
柔和乐曲中,他努力放松身体,随着旋律调整呼吸节奏,酝酿睡意。
乐曲前段,一切还尽在掌握,他想着蓝蓝的天,无边的海,碧绿的草场,成群的牛羊。
高chao时,鼓点密集起来,顾随该死的脑神经又开始不听使唤,脱缰野马般疯窜,回忆一旦开了闸,都想挤出来亮亮相——
教学楼一楼大厅,图书馆自习室,燃烧的生日蜡烛,阳台上的蓝花草,父亲的笑脸,母亲的拥抱,还有那人……
完了,完了!
不仅不困,人反而愈发清醒。他烦躁地翻身下床,拿起药盒,就着月光看。的确是安眠药,地西泮片,绿色盒子,白色药丸。
为何没有用?
药物说明书上说最多四片,算了,再吃两片,死马当活马医,先把今晚熬过去。
他掰开铝箔,抠出两片,囫囵吞下,因为没喝水,喉咙里泛起浓郁苦涩。
也许真是药物作用,他总算睡去。
可惜好景不长,五盒下去后安眠药效果开始减退。他擅自买了另一种药,阿普唑仑片,打算换着吃。
新药一日三次,最多能吃十片,就这样吃了两月,这药似乎也失效了。
失眠又开始由外向内地折磨顾随,他情绪愈发焦虑,开始尝试其它办法,借助一切可能手段让不听使唤的脑神经停止运转。
烟瘾就是从这时染上的。
吸烟虽不能让人睡觉,却可以使人放松。吞云吐雾时,所有不良情绪都会消解,顾随爱上了这畅快感觉,对香烟的依赖也逐步加深,从一天一根到一天五根,从一周一包到两天一包。
香烟在这国家并不便宜,他的开销也日益增长,虽有奖学金支持仍略感压力。
他一般都抽最便宜的,三十人民币一盒,一天控制在半包,实在憋狠了就摸一支,攥在手心闻闻味儿。
这里室内吸烟违法,要罚款,房中安了烟雾报警器,敏感得不行,平时做饭油烟一大就蜂鸣,又是喷水又是自动警报,顾随不想引来消防车更不想无家可归,只得站在楼下。
习惯养成后,即使天再冷他也风雨无阻,叼着烟,沿着街道踱步,如同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鬼。
一段时间下来,他觉得自己像个堕落的瘾君子,这认知一度令他绝望。
唯一欣慰的是自己不嗜赌,不好酒,不贪色,否则怕是要成为扶不上墙的阿斗。
十二月,圣诞来临,有三周假期,顾随决定出门散散心,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和大脑。
实际上,这次出行并非一帆风顺,他碰了一件不该碰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主小随,某笨蛋暂时下线。
另外我终于发现如何分段(场景变换时的大空格),我就一直奇怪为啥word里分好了,粘进来却没了(被自己蠢哭……)
第三十七章 昨日如死
【接上章。】
作者有话说: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
旅行一周,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