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并未多想,《断背山》是前些年的热门影片,毕竟有奥斯卡和金球奖的光环。
而且,电影本身的艺术内核也远超浮于表面的同性之爱。
顾母自己也看过,也曾为两个男人无望、压抑却深沉、刻骨的感情动容。
但这次不一样,顾母明显感觉儿子的反应过激。如果只是抱着单纯艺术欣赏的态度,何必如此慌张?
相反,顾随火急火燎的动作正说明了什么?他是在掩饰,掩饰什么呢?
一周后,顾母借送果盘再次进入孩子房间,这次顾随没有看电影,他正躺在床上看书,书名叫《夏日终曲》。
顾母留了个心眼,离开房间后搜索了书名,那是一本同志文学,讲述了一个青春期男孩和一位大学生长达二十年的隐秘爱恋。
母亲握着手机,心下一惊。
两周后,她发现儿子在看另一本,依然是同志文学,白先勇所著《孽子》。
八月初的一个傍晚,用过晚饭,顾母拉着儿子的手在沙发上坐下,状似随意地问:“小随,最近和同学相处的如何?”
“挺好的,妈。”
“大家都一个专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熟了。”
“妈不是说男生。”顾母旁敲侧击道。
顾随偏偏头,一时没明白。
“妈说的是女生,你们班里、院里的女孩子。”
“你和她们相处的怎么样?”
“也挺好的啊。”顾随小心回答。最近,老妈是不是有点太关心班里的女同学了?
动不动就聊起这个话题,上一次竟然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温柔贤淑还是活泼大方,架势活像要催他找对象,顾随被问个措手不及,回答得结结巴巴。
“哦……”顾母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道:“没有和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
“或者格外相处得来?”
“妈!”
顾随心下隐隐不安,回避道:“您说什么呢?我和大家都挺好的。”
“就都挺好的。”
“难道就没有一个女生对我家小随感兴趣?”见孩子一味躲闪,顾母错认为他是面皮薄,不好意思,索性将话挑明。
“没有……”他硬梆梆回道,想迅速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
闻言,顾母便没再问,眼底却不由浮出淡淡隐忧,她摩挲着杯壁,想起连日来种种蛛丝马迹。
母子二人各怀鬼胎地坐在沙发两侧,想着各自的心事。
沈周是不是过于正常了?顾随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新消息进来。
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只字未提那本书和书里那句话。
他看了吗?
他去查了吗?
他怎么还没发现?
他知道我喜欢他吗?
还是说他不知道,或是知道了却不表态?
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在想些什么?
顾随烦躁地按着手机屏幕,折腾的一会暗一会亮。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对沈周的不了解。他摸不清沈周的心思。
事实上,沈周那里的情况远没有顾随想象的复杂。书看了,扉页里的那句诗也读了,在沈周眼里,这些不过是身为文科生的顾随惯有的浪漫,他并未多想,自然也就没去搜索。
顾随这里,满肚子的胡思乱想搅得他心神不宁。
七月到八月,他们不是没见过,每次见他都想问,却总是因为找不到由头而羞于启齿。
怪只怪沈周表现得太正常。
不过,老天爷没让顾随等太久,他「好心」地赐给这胆小鬼一个冒险的机会。
开学前最后一周,文学院迎来一桩盛事,新学期全院学生联谊会,地点选在梅林。
顾随原本不想参加,奈何架不住舍友的盛情邀请,被半拉半拽地带去了现场。
当夜就发生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顾随被告白了,对方是个女生。
作为一名同性恋,他当然拒绝了对方。为了照顾女生面子,顾随的回答很婉转,将矛头直指自己。
但女孩依然很受伤,转身扑进好友怀里难过地抹起眼泪。
看着她伤心的模样,顾随仿佛瞧见了想象中的自己。他心里很害怕,沈周越不声不响,他就越紧张。
万一告白失败,要怎么办?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顾随顿时心烦意乱起来,连灌下三瓶啤酒。
不胜酒力的他很快醺醺然。醉酒的顾随很安静,不吵闹,不耍疯,只是有点想念那个人。
顾随摸出手机,打开相册,想看一看他们在云台山的合影,结果一水儿翻下来什么也没找到,才后知后觉想起照片一直在沈周那里。于是他点开通讯录,打算问人讨一张。
晚八点,沈家,沈周手机响了,来电人正是顾随。
“喂,小随?”
“沈,沈周,沈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