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觉秋把人带进书房,一个提着医药箱的男医生和两个男护士,他指了指被铐起来正气喘吁吁的人对医生说:“先给他打一针让他安静下来,小心点,别被咬了。”
“滚开!都给我滚!”宁折朝所有人大喊,他盯着对面:“易觉秋,你才是疯子!”男医生打开医药箱拿出注射器装好针头和药水,宁折不自觉往后缩了缩,两个男护士一人一边按住他毫不费力,医生用力拉开他的胳膊,往血管里扎进一针。
很快,宁折觉得周身都瘫软了下来,镇静剂的药效来得太快了,他觉得周身被套了一个罩子,所有的声音、人影都变得朦胧起来,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清,咕咕咕咕,像一条条鱼在吐出沸腾的水泡。
一切变得迟钝后,整个人心里无比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宁折觉得这感觉并不陌生,迟钝,缓慢,知觉麻木。
易觉秋终于解开了他的手铐,然后宁折整个人瞬间滑到了地上瘫成一团,他就这么被医生和护士架着走了出去,易觉秋在他身后,他并没回头看一眼。
很快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宁折看了看四周,是一个单人间,墙壁是浅蓝色的,蓝色代表平静,右上角的天花板看到一个很小的摄像头。
不一会,之前见过的男护士进来了,“醒啦?”他朝宁折笑了笑。
宁折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扭过头没出声。
男护士不以为意:“卓医生会给你做个Jing神状态评估,跟我过去吧?”卓医生就是给他扎针带他过来的那位,宁折转头看向他,也笑了声:“评估?我是不是疯的,他不知道?易觉秋不知道?”男护士毫无反应,从旁边的支架托盘里拿出一支针:“还是配合吧,要不然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请你过去,没什么好处。”
宁折从床上起来,镇静剂的药效还残留在身上,周身没什么力气,心里是平静甚至冷静的。
卓医生示意他坐下,然后挥手让男护士出去,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
“秋总说,你无法约束自己的行为,具体来说,表现在无法自控的习惯性撒谎,伪装,并且与全世界为敌。”
宁折坐在办公桌旁的高背木椅上,闻言垂着手靠着背笑起来,“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他问医生。
卓医生点点头:“自然,电视新闻也是看的。”
“调查司审过我,两次。”
宁折冷冷静静地说:“他们认为我不会撒谎,也没有伪装,你凭什么认为你比调查司厉害。”
卓医生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戒备心和对抗性,秋总也提过,看来说对了。”
“别跟我提这些名词,令人恶心!”宁折嘴角还挂着笑,话却狠:“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很清楚,我愿意说真话,就有真话,不想说,谁都别指望撬出来,你以为你是谁?配合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听真话!”明明与对方无怨无仇,他只是一个医生,受人所托按章办事,根本无足轻重,然而宁折像是突然就放弃了自控,他一边舌灿莲花,心里一个声音却在问,你在骂谁,到底是谁?他狞笑着:“无法自控?不,我一直都很会自控,但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法自控。”
卓医生的脸色十分Jing彩,他按铃召人进来,宁折还在叱骂:“易觉秋想惩罚我?那就来啊,你告诉他,我不怕他,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来啊!”两个男护士进来按住宁折,卓医生低声吼道:“给他打一针再绑到床上,让他哪都去不了。”
……医院里的日子分不清时间长短,卓医生自此之后再没找过他,每天医生们早上的例行查房也绕过了他,只有每天固定的打针吃药,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宁折想,房间只有靠近天花板的上端有窄窄一条高窗,跑也跑不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打了太多针的缘故,这些药剂令人浑浑噩噩如坠深渊,宁折第一次在夜里梦见了宁震慈。
宁震慈死后,宁折以为会成为自己的梦魇,然而并没有,他一次都没梦见过父亲。
今夜从看到那个身影的第一眼宁折就明白是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像是无尽的高压笼罩着他,被魇得无法动弹。
是一间客厅,很大,梦里面只觉得熟悉又陌生,他确定这不是他一直住的旧宅客厅,但是又仿佛的确是在这里生活过。
身边有个女人一直在哭泣,她抱着自己,恳求宁震慈:“不要啊,阿宁还小……”还小?宁折看看自己,穿着背带裤,伸出手来小小的一只,然而宁震慈极不耐烦,凶神一般将他一把从女人怀里拽出来,狠狠骂道:“都是你成天溺爱他,现在像什么样子!”跟着指了指一处说:“快去!自己下去!”客厅中的地毯突然开始变形,扭扭曲曲中裂开一条向下的通道,宁折跌跌撞撞地站在这一头,下面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他似乎知道那下面有什么,开始拼命挣扎不肯去,然而宁震慈已经耗尽了耐心,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去啊!”宁折一脚踏空,直接从楼梯滚了下去,那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在下坠,无穷无尽的黑,仿佛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