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祝政是忙得昏了头。
以前大周开太?平盛宴, 他从未经手细节, 开宴后,只需登台,其下臣民齐跪, 山呼“大周万年、我王万年”。此时亲自着手方知,大至诸多环节,小至盛宴餐点,诸事?皆需打磨。
“司空大人, 司空大人!”
此刻罗明威见他风一般刮过,急急跟在后方,连唤数声。
祝政脚步未停,只稍稍侧脸, 简短道:“頖宫学子闹事?,着其父母领回去即可。不从者,罚其父俸禄,降族亲爵位。”
“不,并非学子!”罗明威慌忙追上去, “前几日闹事?的学子已?被各家领了回去,暂时按压下来, 此时说的,乃……平民。”
罗明威还以为平民之事?,司空大人定不会?驻足,急急追了上去,谁知祝政陡然止了步子,他险些撞上司空大人,慌忙急退几步,让开了距离。
“慌张什么。”祝政沉声训道,“平民所闹何事??”
“并非闹事?,只是此事?古怪,还是当说与司空大人听。先?生可曾听过这几日,有人当街发疯之事??”
这事?他略有印象,自长堤溃塌那日起,便有奏表提到?有人胡言乱语当街发疯,此前几起都当做“鬼上身”或是“疯癫”处理,又因避让楚王的红事?,只关在牢里一直拖着没?审,祝政起先?没?多留意,出现第二起时怀疑过是不是他国间者扮了刻意引起慌乱,但这些人关在牢里数日,疯癫之状毫无改善,看着倒不像是假扮的。
此后盛宴如期举行,他便更无暇顾及此事?。
祝政急切问:“人抓着没?有?可有伤着民众?”
“人抓着了,挠伤了几个,并无大碍。”
祝政平定些许:“带我去看看。”
罗明威引着他朝天牢方向走,路过其中?一高高九层塔楼之时,祝政忽然住了脚步,抬头望了一眼这楼。
塔楼顶端覆满了木香藤,正?开着满树白柔的花,罗明威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疑惑回头。
祝政这才又赶上去:“引路。”
……
祝政打天牢里出来,天色都暗了,江陵城内的灯山开了,映得满城神光。
长街两侧伞盖下缀满莲苞灯,环绕清灵台的九座高塔上串满珠灯,江陵城里雅乐袅袅,街上各国人俱是摩肩接踵,热闹异常。
江陵城,此夜不眠。
巨神像今日依旧未揭幕,全身裹着红绸立在江边,不知不觉间,祝政又走回九凤楼下,楼顶木香藤里灯火闪动,常歌应是还在,且燃了灯。
昨夜心口伤痕他只草草处理,仍有些隐隐作痛。
火寻鸼下手留了情,伤处在心上偏了半寸,虽彻痛异常,但好歹无碍性命。
天刚黑,兴许此时火寻鸼已?经上了塔楼。
祝政朝九凤楼挪了半步,而后又再度退了回来。恰在此时,尚书令刘世?清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先?生,先?生!司空大人!”
他接连喊了好几声,祝政才如梦初醒般回头,刘世?清朝他一揖:“有个大宛富商要?找您签商贸单子,眼下样品看过,货期也定得差不多,不过数额过大,又走的官商,还请等先?生过去把把关。”
“知道了。”
刘世?清躬身,扶着他上了礼车。
祝政在礼车上站定。
楚国信奉玄鸟,四处可见九凤神鸟纹样,此礼车伞盖之下缀着火红的神鸟连纹坠,连供他扶手之处都是丽金质地神鸟雕塑。
祝政轻缓抚着神鸟头上的翎,心道,忙一些也好,忙一些,至少他无暇多想多思,即使常歌离去,也不会?太?痛。
他刚思索完,昨晚伤处当即传来阵彻痛。
……
连上丝绸这单,今日他已?把关了数十起大宗交易,祝政在心中?大略估算一番,若今年各项贸易顺畅、款项出入及时,满打满算国库将丰盈数倍。
到?时候不说是打天下,即使常歌想拉着全军全国巡防,自东走到?西?,自南巡到?北,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得出神,不觉抿唇一笑。而后这笑自行沉了下去。
“就?停在此处。”
礼车停在清灵台侧。
此时已?近子时,长街上依是人山人海,江边夜风大,此时清灵台上正?演着楚地传统七盘舞,楚女细腰,衣袂飘扬,若仰若俯,身上七个盘鼓有如玉盘,敲无定节。[1]
七盘舞会?的人多,不少楚人跟着一道起舞,还有些女子把着自家幼童的手脚拟作舞姿,一片和乐升平。
他本想直接回归心旧居,尚有两三条街距离时,他忽然有些馁怯。
今夜万户千灯,他归家时,若独独归心旧居未点灯……
礼车后跟着的侍从赶忙小碎步追了上来,祝政驱赶几次,他们只拉开距离,还是遥遥跟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往来的孩童举着风车逆向跑过他,他在长街上毫无方向地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