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等等。”
祝政平静道:“让兰公子至书斋会面。”
“这……”
木门打开条缝,幼清探了小半个头进来,确认道:“究竟是叫进来还是去书斋?”
祝政抬眼看他:“你听谁的?”
祝政还是周文王时,幼清便是他的影卫,此番无需多论,当然是听他的。幼清立即应声出去。
常歌低头,只觉食不知味,终而撂筷不吃了。
饭后,祝政告知常歌会在内间倾听,自暗道往书斋去了。常歌则由府兵引路,自正门进了前院书斋。
刚入书斋前院,一位绛紫锦袍公子背手而立。
泽兰并没有如他想象那般,在屋内安静等着,而是颇有些出神地看着院中枯黄草木,叹道:“堇荼茂兮扶疏,蘅芷彫兮莹嫇。愍贞良兮遇害,将夭折兮碎糜。”[1]
常歌当即感叹文人真是厉害,对着盆要死不活的兰草,都能掰扯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倒并不是不喜欢文人,祝政温润柔和的时候,也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如兰模样,硬要说的话,他不仅不排斥,还对文人天然有些亲切感。
只是亲切是亲切,有些文人雅士繁文缛节太多,他虽不排斥,但不代表他不头疼。
于是常歌在冬日里站了会儿,打算等这位兰公子的九曲愁肠绕完,再出声。
没想到泽兰这句咏完,竟也不往下了。这时院外听得一声喜庆声响:“兰公子!茶来了!”
常歌回头,恰巧看着孙太守躺着进来了,他躺在竹担架上,竭力抬着脖子,指挥身边的小厮端着茶托:“上好的滇南红茶……哟!将军也来了!”
抛开无能这点,孙太守还真是个好太守,比如一顿板子下去,他连坐都困难了,全靠侍从七手八脚抬着,却还依旧事事躬亲到处乱窜,连给泽兰倒杯茶都得亲自盯着。
他这一嗓子一嚎,直接把泽兰给喊回头了,于是泽兰一眼望见身后的这位红衣将军。
在此之前,他从未近距离看过常歌,甚至他无需向他人确认,就能明白眼前这人,就是常歌。
自第一眼开始,他体悟到巨子所说的“一瞥惊鸿”。
昨日大雪,此时满目皑皑冰雪,眼前一抹烈红,如霜天火云,蓦然亮眼。
常歌站姿挺拔,腰间玉带一束,有一种长期征战洗练出的Jing神气。粗看轮廓是英挺潇洒的,然而锐而上挑的眉眼、以及澈如朱丹的红唇,却平添几分邪艳。
此前他见过数位将军、数位权臣,无一不在经年累月的争斗算计中面露疲态,神色黯然。
惟有常歌,明明前半生颠沛凄苦,为权谋争斗左右,但他的眼瞳依旧一片澄澈清明,甚至有些不染俗事的天真。
他心中惟有一想:将军绚烂,胜过万千阑珊火。
泽兰像是从未见过一般仔细端详常歌。他的眼神复杂而怪诞,仿佛是审视,又带着一种虔诚。
这种视线看得常歌心生怪异,赶忙岔个话题:“方才到时,听得兰公子雅兴大发yin诵楚歌,故而未出声知会。”
缺根筋的孙太守不知所以,跟着胡掺和道:“楚歌好啊!兰公子喜爱楚歌么?”
泽兰道:“冀腔激昂,魏风慷慨,吴调柔婉,惟有楚歌亢而丰容——楚地葱郁,楚人多姿,楚歌之中,尽是潇洒朗风、桂棹兰草、清澈芳流。”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一直未离开常歌。
常歌不是楚人,故而完全没听出他隐含之意,只觉得这是个比着尺规长的文士,令他头疼那种。
楚人孙太守倒被这番客套话夸得从头舒适到脚,怕是伤都好了大半。他赶忙唤道:“那谁,你过来,快给我们兰公子找两个歌女——”
泽兰赶忙止了他的想法。
什么事遇着文士,规矩就格外多些,何况一次遇着两个文士。
泽兰和孙太守礼让三巡,还在门口谦逊守礼,万般无奈之下,常歌越过二人径直推门而入,三人这才依次入内。
常歌一进门便被一张地图吸引。这图挂在书斋正中央,题为《荆州全图》。
他仔细观摩,此图上荆州,与现在的楚国疆域大有不同,图上所绘是上并豫州、南阳,下吞滇南、交州,右占吴国庐陵的日盛时期全图。
常歌推测,这应当是十数年前,荆州大司马司徒信扩张领域、丞相梅和察变法修明时候的地图。那时候,荆州居六雄之首,吞豫州交州双雄,收复滇南,蒸蒸日上。
彼时的荆州虽向大周俯首称臣,但从领地看,早已盛过大周。
一晃数年,泱泱荆州改称楚国,辽阔领土却被四邻诸侯蚕食,所辖领域只有当时半数不到。
孙太守察觉常歌和泽兰俱被此图吸引,急忙开解道:“见笑见笑。挂此图,并非我有何非分之想。此图乃荆州大司马司徒信所赠,当年下官赶赴襄阳走马上任,大司马特意召见,称襄阳处地至关紧要,荆州北方安定肩负予一身,下官深感责任重大、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