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引的问题,其中到底有多少是该收的钱,有多少是商人从百姓强抢来的钱,朕难道不知道吗?江南的商人被喂的脑满肠肥,你们不敢宰、也宰不动。既是如此,那便如太子所说,把外国的钱得来我们自己用,朕知道诸位为官都是心怀大志,哪一个不是为了国家着想呢?派商船前往满剌加,最重要的就是为了提防西方异族,其次便是与其他国家贸易,获取钱财。”
“可是满剌加等南洋小国不过尔尔,即使行商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平白增添国库的负担……何况我大明为大国,行商反倒是降低我国的地位……”
“满剌加地狭人稀,最重要便是依靠行商来供给国家发展,不是吗?”朱厚照心中暗自摇头,知道要是商船不亲自去看,这些人永远不会相信,道:“如今朕只要开放天津港口,便于宝船自北方出发,护卫满剌加,提防外族。”
“可先帝最重休养生息,万岁爷难道忘了吗?重开海禁、大规模地出海南下,注定会惊扰百姓,万岁爷得先帝教导,在宗庙内祭拜先帝时又该如何向先帝解释呢?”
朱厚照犹如被人拔了胡子的老虎一般,勃然大怒道:“放肆!”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人将他爹裹挟着成为所谓的“圣人”而沾沾自喜,还要让他乃至他的孩子都被强行塞入这副圣洁壳子里。
李东阳见形势不妙,立刻开口道:“海禁乃是我大明建国近百年来国家大策,众位难免会有所顾虑,也都在情理之中,万岁爷是为大明计较未来长远。今日是万寿节,不如等来日再议。”
朱厚照自顾自地坐下斟了一杯酒,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不愿和你们计较,待到明日,你们必须给朕一个答复。”
君臣仍旧是怡然自得,仿佛万寿节宫宴之上没有任何君臣不睦的事情发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夏灵瞬站在后殿,将众人的话听了一个一清二楚,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蒲桃也轻松不少,道:“好在娘娘及时赶到,教了太子说那些话,这才好让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们不好继续辩驳。”
夏灵瞬无奈地摇摇头,道:“虽是这样,可谁会把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呢?”
蒲桃闻言也有些担忧,道:“那这些大人们会准许船队出海行商吗?”
“很难说……”
蒲桃有些犹豫,试探着问道:“那……打开海禁就会让大明变得更加强大吗?不会像大人们说说的倭患更加严重吗……”
夏灵瞬依旧摇摇头,道:“我不确定……我只知道若是我们继续固步自封,大明只会走向狂妄自大、不可挽回的低谷,到时候不管是外国争战还是异族入侵,都会将我们推向深渊,或许是我们的子孙、我们的后代,没有国、没有家,就连国家和个人的尊严也要一起失去……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当作是我对未来忧患吧,我怎么能看到我的孩子、我的国家沦落到没有尊严的地步……”
等到宫宴结束、百官散去,天色早就暗了下来。菜菜因为年纪太小,早早就支撑不住回去休息了。朱厚照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被内官们搀扶着上了车驾,夏灵瞬扶着他靠在自己肩上,不由叹了一口气。
朱厚照半眯着眼,嘟囔道:“叹什么气啊?”
夏灵瞬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不理我?”朱厚照勉强坐起来,揽着夏灵瞬的肩膀道:“我都二十一岁了,成家立业,有妻有子,知道怎么担起责任,我爹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夏灵瞬想到大臣们在劝诫朱厚照的时候提到了孝宗,惹得他生气发怒,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安慰道:“爹要是看到你为大明如此尽心尽力,也必定会很欣慰的。”
朱厚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烦死了……这些人只知道守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顽固僵化,满口的祖制、国法,没有一个人守的,却苛求我全都做到……都说皇帝不要脸,我看他们才不要脸……”
夏灵瞬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是啊,就看你们谁更不要脸呢,谁厉害谁就赢了。”
朱厚照咧着嘴道:“团姐儿,你笑了……”
夏灵瞬眨眨眼,随后道:“你都喝醉了,还有心思管这些。”
朱厚照嘟囔道:“为了不做你说的那个大猪蹄子……”
夏灵瞬想他一直把这个词记得牢牢的,心里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感动,但更多的还是酸涩。
“你怎么看着这么不开心啊……”
夏灵瞬见他喝醉了,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哽咽道:“我想家了……”
她除了刚刚来到大明的时候分外渴望回家之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思念家乡了,唯有今日亲眼看到朱厚照和大臣们争辩的时候突然涌起这样的感觉。
她甚至不知道她所做的这些到底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改变未来的进程,即使是这样,依然有许多桎梏和障碍等着她……就在那一刻,夏灵瞬前所未有的沮丧和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