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吧台点了杯威士忌,朝身边的季其辛轻轻一举,再一饮而尽,而对方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和这个当初连照面都不愿意打一下的高中同学在一起喝酒,放在过去,打破头杜衷也不会相信。
——二十分钟前。
目送陶月和她的男朋友离开,杜衷开始咀嚼刚刚的对话——她真是聪明,三言两语指出症结所在。她没有说错,即使被分手不过在短短片刻前,杜衷内心仍然没有一个正常人应当体会到的情感——别人看过来他确实一副丧气模样,但落寞的根源并不在被分手,而在被分手的理由。
杜衷没带伞,沿着人行道缓缓而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身边,车窗摇下来,竟是想不到的面孔。
“可别以为我是一路跟你过来的,”季其辛开门见山,“我的剧场就在前边,看你在路边被浇成这个样子才来问问,怎么样,我载你一程?”
杜衷倒也不拒绝,大大方方坐进了后排。片刻,车子在一间酒吧前停下。
“我猜你感情上出问题了?”季其辛替他拉开车门,“这儿我常来。”
因为工作的关系,杜衷对这类地方并不陌生——但实际上不习惯这类吵闹的环境。但他注意到,和外表极不相符地,季其辛对这类环境相当如鱼得水,很快就和一个年轻人聊了起来。
如果是普通失恋的人,以新替旧排解愁绪实属顺水推舟,季其辛的考量不可谓不周到。可杜衷心神不定并非因为失恋,何况自己与季其辛交情实在不深,巧合般的出现,巧合般的邀请,又巧合般带到这间酒吧,联想到之前局里人对季其辛的描述……警察的本能使他暂时放下个人情绪,留神观察起四周来。
自己在新驹的暗势力中大概不算熟面孔,可沾了母亲在商界的光,这张脸也不算寂寂无名。但周围看过去,并没有哪些人在明面上表现得值得关注。想起了曾经和季其辛有关的种种传闻,杜衷脑筋转了起来。
“听说你的芭蕾团每次开演都是座无虚席。”
季其辛只是得体回应,神情却中透出些自豪:“想散心的话我那里随时欢迎,下次他们演出就在周五。”
“不管怎么说,今天谢了。”杜衷这句话相当诚恳,“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当然跟着以前过去了,没必要多提……听说你当警官,我倒不惊讶,惊讶的是你真的认真在做一位警官。”
杜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两个人默默无言。
“你是为了查清楚他的事才去做警察的对吧……有找到什么吗?”
冷不防被提起旧事,杜衷如听见雷炸在耳边。他克制着自己的反应——所有人都对那件事闭口不谈,但不代表有人忘记,七年前周舫丑陋的尸体和惨状令所有目睹过的人无法忘怀。更离奇的是那块模糊的血rou是本案唯一线索。
“看来我猜中了。”季其辛的声音也空荡荡的。杜衷续了杯酒,接过杯子时,像躲避一般将眼神绕过身边知道旧情的人,转而望向了另一侧。
——然而就是这一眼,为他及很多人后来的道路升起了浓浓血雾。
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孩,乌黑的发,苍白美丽的脸,漆黑的鹿一样的双目,和花朵般嫣红的嘴唇。长裙与纤细脖颈上丝巾搭配得恰到好处。杜衷似乎听到了不知名处传来的爆裂声响,从内心响到双耳。
“你……”像是感知到了杜衷的异常,季其辛刚要开口问,目光扫到那个角落,也愣在了原地,旋即用鼻子冷哼一声。
他也看出来了。杜衷想,很难看不出,单看容貌实在太像——如果周舫是个女孩,大概就会是角落里姑娘的样子。可他们的气质却大不相同。拿动物打比方,十七岁的周舫会是小鹿兔子白鸽,无公害,易摧折,鉴于他的年龄永远停在十七岁,杜衷想不出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但那个女孩并非如此,她——她找不出什么可以类比的对象,她和谁都不一样。好像身边存在什么看不见的漩涡,她魔魅般吸引着周遭的视线。杜衷很快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把目光投向她的人。但女孩对这些浑不在意,只是静静坐在原处。
“不请她喝一杯?”季其辛提醒杜衷,“运气好的话今晚你就不是一个人睡觉。”
杜衷皱起眉头,如果非给那女孩周身的气质找个词形容,那只能是不安——令人不安的气质,她将这份感觉扩散,使别人为她不安。但不可否认的是,杜衷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她吸引。
“你对她也很有兴趣吧?”他问,但只得到了笑声作为回答。
“如果她是男的,我会比现在更有兴趣。”
季其辛果然是这种偏好……就在这个空档,女孩站起身,向杜衷和季其辛所在的吧台位置走来——
“我这个朋友啊,今天失恋了,”季其辛似乎很好意,偏头向收银台前的女孩搭讪,说话间酒已经点好,“他在这看了你好久,这几杯算我请,能不能拜托你陪他聊聊天?”
杜衷一阵尴尬,但还没等他开口,女孩歪头一笑,随即将酒推到杜衷面前,专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