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袁二唤来少年,带他一道去正屋用饭。
少年眼圈红红的,穿着一身细布长袍,为了这次见面,他很是用心地收拾了自己,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两年的ji子生涯中养出的媚态。站在正房,他略生疏地揖礼问候了琏意,这才抬起眼看向对方。
大先生正站在一边,拿着碗儿挨个盛着粥,他嘴角含笑,似乎正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让他不得不笑一笑——他可真好看呀。
陈露这才将目光转到了坐在正中的琏意身上,琏侠士穿了件素面长袍,俊美的脸上不苟言笑,脸颊微微凹陷,他不曾蓄须,因此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
“你便是陈露?大哥儿方才和我说了你的事。”琏意笑着看他,眼神却锐利得仿佛利剑一样扎透了少年的心魂,他上下打量着少年,仿佛是第一次见他。
陈露却突然生出股直觉来:在此之前,琏侠士便已经知道自己了!回想起过往,他心中一凉,再一抬眼,肯定了他的直觉。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
先前,他还不曾知道自己仍有利用价值,只在梵楼里苦熬着,直到某一日,经常来折磨他的客人喝醉了酒,无意中吐露了“信物”等词,他方才想起那被他藏起的物什,如同闪电划过天际,他猛地将一切串联起来,明白了为何陈府上下皆被处斩,唯有他落得这般屈辱的境地。
他一向聪慧,恍然大悟后,他很清楚地分清了哪些是真正的嫖客,哪些是别有图谋的探子——他们对他好,是为了软化他;对他坏,是为了进一步摧残他的人格,他们的眼里,少了份贪yIn,多了份揣摩与探索。
而现在,琏侠士的眼神中便带着那份揣摩与探索。
陈露的心,蓦地凉了下来。
至今,他也不曾知晓那物什是什么,是谁想要得到它,他只是一个卒子,一个可以被随意利用、轻易毁掉的贱货。可是这样一个卑贱的玩意儿,也可以以己身惨烈的牺牲为代价,点燃这根微小的引线,来引爆埋在身后的炸药。
想不到琏侠士也被他们收买了。
一股戾气涌了上来,陈露恨不得将计就计,让琏侠士在自己设的圈套里陷得越来越深。
“哎,别愣着呀!”少年猛地被拽了一下,坐到了凳子上,手中也被塞入一双筷子,他愣愣地看着袁大坐在一边殷勤地为他布菜,哄着他吃这吃那。
陈露忍不住心头一酸,眼睛一热。
这样好的大先生,也是对方给自己设的局吗?他这样好、这样好,让他哪怕知道这是一个局也甘心跳进去。
他使劲一吸鼻子,神志登时清明起来。
不,他相信大先生,那样温柔的灵魂,怎么会是坏人呢?
陈露把视线重新落在琏意身上。
大先生对他说,琏侠士是个好人,你要相信他。
少年不禁想,我相信大先生说的话,我相信琏侠士是个好人。
他咬咬唇,决心放弃先前的计划。
“琏侠士,我有一事求您”
多年之后,当少年历尽红尘,走遍天涯海角,回望当时,不由感叹或许是因他的风筝认错了人,以致误了帝王正统,可成就的却似乎都是好事儿。
但此时此刻的少年仍惴惴不安,他想起梵楼中大先生怜悯而坚决的神情,想起他携着自己从高楼跃下的样子,想起他为自己洗头、绾发的温柔,想起那个与大先生泛舟湖上的梦。
他或许再没有能挽住大先生的机会了,可他想要一个看得见天空的未来。
?
王皇后在勤政殿召见了沈笑林。屏退左右后,沈笑林默默上前,呈上了半根断簪样式的信物。
“竟是这个”王皇后喃喃,她与沈笑林机关算尽,也还是未曾想到,这样一个事关政治危局的信物,竟一直被陈露弃置于陈府屋舍台阶旁的枯叶丛中,明晃晃地袒露在众人眼前。
“真是个大胆的小子啊!”沈笑林不由感叹,脸上却带了赞许之色,“还是您的眼光锐利,竟能看出这小子一向温驯的样子都是装的。”
王皇后笑着摆摆手,威严的脸上也多了份轻松:“只是将心比心罢了。”
二人又交谈了许久事后安排。
“您真的打算放他走?”沈笑林有些迟疑,一番调查后,他这才发现陈露竟与拥帝派的老臣有所勾连,若真让他们得手,恐怕王皇后一系都免不了他虽欣赏这个少年,却不想养虎为患,还是斩草除根最好。
“我们答应了琏儿不是吗?父亲一向教导我们,要言而有信。”王皇后带着一抹悠长的笑,慢慢道,“我们都忘记了这个承诺,只有琏儿还铭记着,勿怪父亲最宠他了,况且,”纤长的睫毛垂下,掩住美妇眼中闪过的挣扎与忐忑,“我们所谋划的事成与不成,也并不在陈露一人。”
见圣人反对,沈笑林心中也微轻:“那就放他去吧,我这便安排人手,为他脱籍、改名换姓就送他到闽地的钧鸿书院可好?”钧鸿书院,是由能文会武的江湖义士们建立的书院,用以收留无家可归的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