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夜大雨过后,袁二踩着水走出正房,啪啪啪,泥水从脚下向四周飞溅而去,原本干净的脚底又被弄脏了,他一路走过院子,打开锁扣,开启院门。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粗布还打着补丁衣裳的年老哑仆,正一手提着篮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袁二忙抬手接过那放着更多饭菜的篮子,让老仆进来,又反手把院门锁上,方才进了院子。
袁二站在泥水中呆了一会儿,视线随着老仆一路移向院子的角落,那里有一间狭小而不透光的小屋,用来存放木柴或是一些杂物。
——而现在,里面则关押着一个人。
袁二有些失神地挪到正房门口,看着老仆将小屋的锁打开,跨过门槛,将食篮里的饭菜拿出,放在地面上,又将昨天供应的饭食放回篮中。
袁二看到,那放回食蓝的饭食几乎没怎么动,大冷天,这一天一顿饭的供应却只吃得这样少,真不知小屋里的居客是怎么熬的。
老仆走出小屋,将小屋用铁链锁上,转身才看见袁二正盯着他出着神,不由有些畏缩地弓下身,往院门躲。
“怎么,他还是不吃饭?”
袁二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他转过身,见琏意披着厚重的棉袄掀起帘子,急忙迎上前去,拥着琏意进屋,惊呼着:“你、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出来吹冷风?”那双惨淡没有血色的脸色,真是让人看着就心疼。
琏意却执意不肯回房,他一把推开拦在前面的袁二,惨白如同雪一样的赤足踩着草鞋,一步步走到院子里,对着老仆招手:“烦劳您把食篮拿过来。”
待细细看得那食蓝中的饭食只是动了几口,琏意暗淡的脸色上怒意与Yin沉骤现,哼笑两声,对老仆吩咐:“明日你只送我们俩的饭食来就好,那一人的哼,既然他不愿意吃饭,想把自己饿死,就让他称心如意好了。”
说罢,一扬袖子,低咳着回到烧得暖融融的屋里。
袁二见状,连连叹息,赶忙把还温热的食篮送入屋里,又折回身替老仆开门,站在院子里来回看着两扇紧闭木门,叹息了又叹息,最终走了回去。
贰
一切正如袁大安排的那样,那日之后,三人驾着马车一路向东而行,最终回到了张氏家族的所在地,张润生看着一身重伤的袁大惊愕不已,但还是果决地应承下来,将三人送到了离主宅不远地一处庄子里,只安排一个年老的哑仆服侍着。平日里小院内外皆上锁,无关人等禁止靠近小院,也因此,躲过了一阵又一阵紧密的搜索。
时间转眼从初秋到了初冬,这段日子,是袁二过得最难过的日子:虽衣食无忧,心却总是悬着,生怕那一日追兵天降,将琏意和他们哥俩儿一网打尽,他是惯常在大牢里厮混的,深切地知晓被关在大牢里严刑拷问是怎样的生不如死,更何况,他们还惹到了簪花白衣那一群不是人的玩意儿。
更难过的是,琏意的身体因袁大下的剧毒终究亏损了,在路上时还能勉励强撑,待住到庄子里,心神放松,整个人便垮了下去,整日缠绵病榻,原本养得红润的脸儿骤然惨淡无光,全靠药物吊着,他不是惯于伺候人的人,因琏意的病也生受了一番,日夜不得安眠,就怕某一日琏哥儿
此外,还有袁大,他的大哥。
袁二从心底里恨上了袁大,发誓不再与他同席同语,平日里也离他远远的,非要与他交流时也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是知道袁大心中对自身的痛恨绝不亚于他自己,可是他就这样冷眼旁观着,看着袁大一日日的消瘦,除了面见张润生时几乎不说一句话,待住到庄子里,更是被琏意用铁链锁在柴房里,一日只供应一顿饭食。
他是不愿意再见袁大的,因此自袁大住入柴房里,便从未亲自看望过,任凭他的大哥被自我的愧疚折磨着。
而这一场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雨,淹没了除正房以外的其他房间,琏意的恼恨,更让他在忧虑中多了一丝忐忑,大哥怎么样了?
他从没有想过袁大会死,而今,却深切地恐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