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秦淮灯火摇曳,烟花之地的阵阵丝竹乐歌,悠长绵软,宛如以玉手擎杯的女子,慵懒地探身倾一盏艳酒入水,化作多情的纱雾,缭绕在楼台亭榭的婀娜香影之间。穿过逶迤曲巷,怜春楼人头攒动,恰逢花魁宴,诸个秀丽女子曼舞台上,轻衫水袖,巧笑嫣然,迷得席间众人如痴如醉。
谢嘉明便是其中一个,傻小子坐在二楼的位置上,聚Jing会神地欣赏翩翩起舞的青娥丽人,那神情痴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伙子,全然未觉察坐在近旁的同桌友人——顾知远频频投来的视线,有一点微妙,又有一点意味深长的视线。
台下丽人香衣飘飘,顾知远却心不在焉,闲闲地给坚果剥壳,从西域送来的胡榛子,骨节分明的颀长手指灵活地一捏,nai白的外壳即可裂开,吐出里头薄绿衣的果仁,果仁被他尽数搁进瓷盘里面,果壳则丢至另外一盏瓷碗中。这人眸色沉沉,不知想着什么,直至谢嘉明笑声到,方才一清。
“知远,你喜欢哪一个?”谢嘉明微醺的脸庞有些薄红,平日里Jing神气儿十足的眉眼此刻弯弯的,盛满了带着光的笑容,“没想到刚好碰到花魁宴,这趟怜春楼算是来对了,眼下这些怕是秦淮上下顶漂亮的姑娘吧?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顾知远闻言收回Jing神,不答反笑,“嘉明喜欢哪个?”说话间,食指与中指并拢,贴在陶瓷盘沿轻轻一推,将胡榛子推向谢嘉明。谢嘉明顺手捏了两颗,朝上一抛,果仁准准地落入嘴中,含糊道,“香君儿生得花容月貌,采薇才情非常人不能及,蝶兰儿舞艺艳压群芳难以抉择啊,难怪古语有云坐享齐人之福,嘿嘿~”乍看这人抓头傻笑、神采飞扬的模样,瞧着与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无二,可两鬓却各有一缕霜色,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鹤发童颜的味道。
“你知道的倒多。”顾知远眉眼微垂,视线略过谢嘉明白发,俊美容颜之上,缓缓略过一层不易为人觉察的恍惚,顾知远忽而忆起初见之日的情形,纷飞的白雪如杨柳花絮,覆满一城。自己守着无人问津的画卷摊子,那会儿在想些什么已经记不清晰,唯有那盏由远及近的浅绿油纸伞颜色鲜明地留在记忆中,还有伞下那名青年。
意气风发,神采奕奕,仿佛拨云见日,从伞下慢慢抬起的眼睛闪着来自春日的阳光,眉毛眼角的那种弧度,是常常含笑的人才会有的柔然——当然,那会儿的落魄至冬日无物御寒的顾知远,并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画面中的种种是日后逐一描绘而来。
来人正是谢嘉明。
与谢嘉明相识之时,顾知远境况并不好,他自负文韬武略,却四处碰壁,满腔抱负无处施展,热忱几乎为生计窘境磨灭,被迫贩卖书卷、替人写信为生。倒是谢嘉明——顾知远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带着自己闹市卖艺、街头吃rou的自来熟,却是名门出身,排行最末,自幼得师门上下宠爱,初入江湖横冲直撞,谁说什么都信。
不过,即便如今,似乎并未有多少变化。
顾知远微微一笑,这人容貌肖母,五官Jing致,甚至称得上眉目如画,七分锐利叫春风化雨的弧度洗作柔和,不认识的站在眼前,任谁也猜不出江湖上与北玄阁齐名的南千机——千机楼楼竟会是这样一位俊美青年。
“京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定有更多佳丽,看来这些年没闲着呀,难怪嘉明乐不思蜀——”
“别乱说,都是人家美名在外再说,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欣赏、欣赏罢了!”谢嘉明一口酒未尽,险些被顾知远话里话外的调笑戏谑到呛死,连忙摆手,以示清白端正,“我平日尽是给师兄跑腿查案子,哪有功夫闲逛,更别提烟花之地,也就是金陵,天高皇帝远,我才有胆过来涨涨见识,若叫师父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三条腿一起的那种!”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无旁骛,恪尽职守,来,我敬你一杯。”
一杯饮尽,顾知远又道,“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见,今日只顾着带你游览金陵,却也忘了问你近来如何,方才听你说查案,不如捡些有趣的说与我听?”
闻言谢嘉明Jing神头上来,要知道,这些年,他着实帮着六扇门侦破了几桩奇案,信里言语终归道不尽兴,谢嘉明早盼着朝这位稍小自己半月却本事顶天的兄弟显摆了,当下,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全神贯注地瞧楼下的女人,兴致勃勃地长话长说。
谢嘉明酒量不行,却是个好酒的性子,又在兴头上,再加上顾知远有意灌他,没多时便醉成一团。讲故事的功夫,谢嘉明拖了椅子凑过去,挨着兄弟坐,这会儿醉了,歪歪斜斜地没人样,如八爪鱼般挂在顾知远身上扭来扭去,因酒醉而变红的脸上眉飞色舞,嘴里还嘟嘟囔囔,“接、接着我们就来了个瓮中捉鳖把江洋采花、大贼堵了个严严实实!嗯?酒呢,知远,你把酒藏哪了?”
顾知远伸手揽住谢嘉明的肩,眸色缓缓地转了一转,“天色不早了,嘉明,该回去了”
“回、回去?不我还要喝,哎,我讲到哪了?”
顾知远镇定自若,一面扶着谢嘉明往外走,一面睁着眼说瞎话,“我在矢月院埋了许多好酒,若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