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已经去世十年了,可是他还经常梦见她。于是他就想啊,经常入我梦来,是不是她在夜夜思念我呢?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将自己想要对妻子说的话都刻在石碑上,希望她看见了会知道自己没有忘记她,也在一直思念着她,不要再伤心落泪了。”
苍黎还记得当时那个中年人一边说一边哭,鼻涕眼泪流了好多,他那时也不怎么懂人类这种多愁善感的生物,就默默递了瓶酒给他。
结果没想到喝醉了哭得更厉害了,让他当时好拙计。
静静地看着听得入神的孔晏,苍黎继续回忆道,“后来我也告诉他说,我一直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很难过。于是我们两个失意人就坐在漏风的亭子里面,就着清风,从破破烂烂茅草枯枝搭建而成的亭盖间看看月亮,喝完了一坛子酒。”
说完看了看屏幕上出现的碑帖拓片放大图,“如果没有认错,正在卖的这几个字,应该就是那天他一边喝酒一边刻的。”也不知道石碑上沾了眼泪鼻涕没。
孔晏听完,匆匆忙忙地想要举牌参与竞价,他觉得有着这样的回忆,这碑帖拓片对于苍黎来说,应该有着很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结果被苍黎制止了。
“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稍微特殊一点的过客而已。你会在意朝生夕死的蜉蝣吗?况且,有这些记忆已经足够了,何必在乎那些死物?”他说的很是平淡,眼神也是无波无澜。
孔晏怔了怔,停下了准备举牌竞价的手,才意识到,或许只有一生短短百年的人类,才会格外地衷情这些在时光洪流中保存下来的古物吧?因为人类无法企及的,便是长生。
而生命对于苍黎来说,生命恰恰是无比悠长的。悠长到,认识的人已经死了,以前住的房子也消失了,山石变为了湖泊,沧海化为桑田,而自己依然还活在这片天地之中。如果独自一人的话,会很孤单吧?
回过神来,孔晏呐呐开口,“那……你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现在呢?”他顿了顿,才有些迟疑地问,“现在找到了吗?”
苍黎听他说完,表情专注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反问,“你说呢?”
静默了十几秒,在苍黎逐渐填满了笑意的眼神里,孔晏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找的那个人,原来就是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言语。脑袋里面一会儿是他提着酒坛子喝酒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在过往的时光里孤孤单单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沉重。
这是时光赋予的重量。
这么多的日日夜夜,这么多的春去秋来,他就这么找了一年又一年。孔晏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空无一人的石室里面问,你是在等我吗?后来苍黎回答了他——是,我在等你。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双眼有些酸涩。我何德何能,被你惦念了如此之久?
孔晏就这么一边感动一边胡思乱想,那我到底又是为什么会让苍黎找这么久?难道我犯了事被镇压在了哪座山下面几千年?或者和苍黎相爱相杀一气之下离开之后躲了他几千年?又或者我给他浇了水他为了找我报恩所以一直在找我?那我到底又是怎么变成“孔晏”的?
越想越凌乱,孔晏觉得自己可以改行当编剧,专拍狗血神剧,一定火。
苍黎见孔晏坐在那里魂不守舍,一会儿泫然欲泣的模样,一会儿又一脸迷茫。吓得不敢再说话——难道是自己透露出的信息让他受到了惊吓?他可还什么都没说啊!晏晏到底自己脑补了些什么?
而且,不过区区两千年,如果他知道自己等了他足足十万年,是不是会感动得直接以身相许?
直到压轴出现,孔晏才打起了一点Jing神。对于这部在从停云楼流出之前,已经数百年没有现世的绝世孤本,早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他紧了紧握成拳的手,觉得手心里满是冷汗,嘴里都有些发干。
见他这么紧张,苍黎起身坐到了他的旁边,将他紧握着的手指头一一掰开,“买就买,别掐自己。”或许是被对方云淡风轻的状态影响,孔晏做了几次深呼吸,有些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
“我一定得把这部书带回去。”孔晏缓了过来,没有再看苍黎,而是用一双眼专注地看着楼下正在展示的实物,有些语无lun次,“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孔家那些先辈们留下的东西,总想做点什么,就像这套古书,我真的很想带回去,弥补爷爷的遗憾。”
他说着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话是说给苍黎听,还是自言自语,“我从小就不怎么敢随便乱动家里的家具布置,床啊,一张桌子啊,甚至是小花瓶,都不敢动。就算被迫移了,后面也会好好摆回原处。所以到现在,连院子里鱼缸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过。后来遵循爷爷的意愿,把大部分古董捐了出去,剩下的那些也是不敢乱动的。”
苍黎轻轻捏着孔晏细长的手指,趁他没注意到就一直没放手,听他有些神思不属地说着这些在心里藏了不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