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九重用着落鸢身份在各大门派走了一遭回来后,已是晚春三月。
他在回山前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拟了封书信寄给掌门师兄。加之旅途中并无大事,如此一来,他也倒省了一番差事,毋需亲自向掌门禀明,径直归了自家楼苑。
小苑前栽的几株海棠开得正旺盛,火红一片,连着天际,几近要将天给烧起来。树下落了一地的花瓣,倒显得盘错交叉的老树根旁放着的那圈浅粉色的花环不那么突兀。
叶九重挑挑眉,随意一扫,便看见不远处的花圃中的芍药花恹恹的,一副饱遭欺凌的模样,顿时心领神会。
将芍药花环捡起,轻手轻脚踏入阁楼中,果然见一女子正趴在木桌上小盹,头上戴着与他手中几乎别无二致的花环。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身着粉蓝色襦裙。她小脸红嫩,此时闭着眼睛,微张着嘴,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叶九重轻拍她的肩头,女孩皱皱眉,呓语几声,竟是动都不愿动。他轻笑,又拍了几次,女孩才由梦转醒,迷糊地瞪大眼睛。在看清眼前人时忽而眼神一亮,傻傻地笑道:“小师叔!”
“你又将我那些花摘了?嗯?”
少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撒娇道:“小师叔这回不辞而别,一走便是好几月,我孤身一人惨戚戚,便摘些花儿睹物思人。”
叶九重失笑。他这师侄古灵Jing怪,一张嘴又甜又能说会道,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令人哭笑不得。偏生最善阵法,寻常小阵拦不住她,久而久之他也习惯小苑中多一人了。
“小师叔这阵好生厉害,我用了三炷香方才解开。”
“苕儿,你再调皮,歇在我这不回去,若是掌门师兄找不到你,大约又要罚你去思过崖了。”
女孩名为姚苕,倒过来念恰是“芍药”之音,这也是她为何偏爱芍药花的原因之一。听闻这话她撇撇嘴,余光瞄了眼自家小师叔的腰际,看那日她为之绣的“白云野鹤鸣孤山”不见了,惊讶地叫道:
“小师叔,我为你缝制的褡裢呢?”
她心灵手巧,缝制褡裢也有所不同。款式袖珍可爱,多缀有图案,样子更像是闺阁小姐们用的香囊。当初好说歹说,叶九重方答应她带上。
“送人了。”
“莫不是送了哪个妙龄女子?”姚苕嘻嘻笑道,绕着叶九重转了几圈,眉目间尽是调侃之意。
未等叶九重解释,姚苕撑起脸,叹道:“可惜天人有别,几十年后小师叔仍风华不谢,那人怕早已成一捧黄土了。”
“想什么呢?”他笑骂道。
姚苕充耳未闻,没过一会眉头她又舒展开来,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不等她再次开口,一只灰扑扑的肥胖小幼鸟落在姚苕肩头。它用梅红色的小嘴轻啄姚苕的衣领,而后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无辜地望着她。
姚苕用指尖蹭蹭小幼鸟的额头,在它头上打了个旋儿,方道:“玖儿,你怎么来了?师尊可是有事?”
这只小胖鸟是叶九重在三十年前途径凤凰山,从山上带下来的鸟蛋里孵出来的。自二十年前破壳至今,它就一直是幼鸟形态。
叶九重嫌它聒噪,恰好当时姚苕看它欢喜,他也就把这只肥鸟扔给她照顾了。道是这鸟与叶九重渊源颇深,姚苕便不顾叶九重反对,将这只胖鸟命为姚玖儿。
只见玖儿抖抖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抬起头,用喙轻敲姚苕的手指,算是回答。
姚苕轻叹了口气,而后站起身子,对叶九重道:“烦扰小师叔清净,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次叨扰!”
说着她唤来一只高颈仙鹤,伸手摸了摸它头上漆黑的毛,一个翻身坐了上去。下一刻仙鹤就载着她远去了。
刹时,没了姚苕在一旁叽叽喳喳,整个别苑便清净了许多。
人走茶凉,这小苑也再次染上了些许冷意。
叶九重偶尔也想像掌门师兄那般收几个徒弟,别的不说,好歹能让他这热闹些。但思及姚苕的闹腾劲,不消片刻他便去了这个念头。
不知不觉他已信步到了庭前杏树之下,此时正值花期,粉白的花挂在枝头,倒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叶九重伸手从枝丫上挟下一朵凋败的白粉,这朵杏花该是经历了昨夜雨打,萎靡的同时仍带些娇媚。
“师妹,苕儿长得和你越来越像了,只是那性子也不知道随的谁。”
他说罢,俯身将树根旁的落叶残花扫一旁,笑得颇有些怀念:“这女儿红,是当初苕儿满月你埋下的。”
“”
“若哪年苕儿遇到意中人,待她大婚之时,我必亲手为她开这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