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圣驾浩浩荡荡地从京都雍城出发,驻跸行宫滴翠园。
滴翠园作为越朝皇室的避暑山庄,已有百年历史。历经几代皇帝不断修葺,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如今已是规模最为宏大的皇家御苑。
郁澄作为越朝唯一的亲王,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又圣眷在身,自然是跟着圣驾住进了滴翠园中。
常住的朗风馆早已被宫女太监们收拾整理妥当。郁澄甫一进正厅,便觉凉风习习、幽香阵阵,一路来的车马劳顿似乎都被洗刷走了。
Jing致雕刻的珊瑚长窗用今年新贡的霞影纱糊好成,远远瞧着就像一簇淡红的烟雾轻拢着。正厅正对大门的方向摆着一只巨大的景泰蓝圆盆,盆中所供的冰块被细细雕成了麒麟踏云腾飞的模样。正厅左右各有一间侧室,左侧室贴墙立着一大排书架,书架上满是千金难求的孤本,书架后是一席宽大的红木书案,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按着郁澄的习惯排列着。右侧室的多宝阁上堆满了各色珍宝,随便拿出一件,便能引得天下众人的追捧。窗下摆着一张美人榻,榻前设一小几,上放着一整套新出窑的月白釉茶具。
后室为卧房,布置则更为Jing致华贵。
以巨幅的落地玉雕神母拈花一笑插屏作为隔断,大小一致的南海珍珠以金银绞丝线串联,再以一条莹白珍珠、一条粉白珍珠的顺序依次排列,密密垂挂在雕花门洞前充作门帘,雪白的鲛绡制成的帷帐轻薄透气,既阻挡了视线,又不碍通风,每十步一挂,里里外外足有六层居多。
层层叠叠之后,是一张六尺宽的黄花梨拔步大床。床帐上堆绣着枝叶摇欹的翠竹密林,床榻以冰丝玉簟铺就,摆有镂花玉枕、水色轻罗被。床尾还有一只青玉制成的竹夫人,约莫三尺长,孔洞中可见两只雕花的金铃铛,稍稍一动便“铃铃”作响。
床帏一侧,从墙上伸出的金钩上挂着八方宫灯,灯罩上镶以纱绢、琉璃、玉石,八面各绘不同的富贵吉祥图案。床榻前,一座巨兽大鼎正徐徐向外吐着轻烟,细细一闻,正是郁澄喜用的沉水香。
随侍的太监添寿端来凉茶递上。
郁澄喝了一口,凉丝丝的茶水冲去了体内的燥热,不由让人Jing神一振。长出了一口气,身子懒洋洋地斜倚在弹花福枕上,朝随侍的太监问道:“皇兄那儿来人了吗?”
添寿答:“双喜传话说皇上让您先歇会儿,不必急着去请安。晚上有晏,今儿怕是不得早睡了。”
郁澄点点头,将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转身去后室洗漱沐浴。
入夜,皇帝在水色山光殿设宴,宴请随驾的官员与皇亲贵族。
郁澄换了身银丝隐绣云纹堇色罗衫,头戴竹节玉簪,腰佩玉带玉鱼前去赴宴。
金龙大宴桌前,高坐主位的皇帝郁璋正执着酒杯自斟自饮,瞧见郁澄的身影疑似眼睛一亮,朝他招手道:“阿澄来了,可叫为兄好等。”
郁璋身边的大太监双喜笑引着郁澄入座,位置就在主位旁偏一点点。
郁澄也不推辞,或许说早已习惯了皇兄的厚待,待在蟠龙宝座上坐定,才面带歉意地说:“怪我下午贪睡,来得晚了些,请皇兄见谅。”
“你我兄弟,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说罢,郁璋一摆手,一群青裳碧裙的宫女捧着漆红托盘款款而来,飞快在食案上摆上各类美味佳肴。
在郁璋的示意下,郁澄先尝了口虾丸鸡皮汤。粉嫩的虾丸圆圆一粒,大小刚好入口。吃到口中则微微弹牙,在鸡汤的陪衬下,不但没有失了原本的鲜味,反而更添嫩滑,偶尔还能吃到汤中白白脆脆的荸荠。
郁澄眉眼一弯,显然对这道汤十分受用。
郁璋看在眼里,吩咐双喜:“这道汤朕进得不错,赏那厨子。”
双喜瞧着他面前动也未动的汤碗,再瞧瞧正大快朵颐的郁澄,不动声色地应了。
居郁璋左下手第一位的便是当朝丞相周均。此人历经三朝,至今仍活跃在朝堂之上,可谓是老而弥坚。郁澄在御书房时,常听郁璋叫他老不死。
周均抚着稀疏的胡子,眯眼道:“皇上身份贵重,一言一行皆为天下表率,怎能因区区一碗汤羹向一下九流之人降下赏赐,这让诸位臣工怎么想?”
话音刚落,便有其党羽纷纷点头,其余人等皆眼观鼻鼻观口地默不作声。
郁璋的脸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Yin沉下来,显然对周均这种有事找茬,没事硬要找茬的做法丧失了耐性。
不等郁璋发作,郁澄“啪”地放下象牙筷,拎起梅花银酒壶,徐徐斟满。琥珀酒色泽艳丽,红亮浸金,倾倒在白玉杯中如一捧盎然金辉。
“皇兄设宴,臣弟竟未敬酒,实属不该。”郁澄举杯道:“还请皇兄原谅则个。”
郁璋瞧着背对群臣朝他猛打颜色的郁澄,脸上的不渝尽去。满心满眼皆是面前之人,哪还记得跳出来挑衅的周均呢?
郁澄酒量不好,闻着酒味就有点上头,一杯过后,脸已薄红,本就线条柔和的脸颊,配着shi漉漉的眼睛,瞧着竟比那些擦了粉的妇人还要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