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初看着眼前的陈牧,眉间的川字纹更深了几分。
他只知陈教授年轻有为,却不知还生了副绝好的皮囊。
这可有些棘手。
国丧期间的平城一片素色,了无生机的样子早就搞得曹初压抑万分,此时更是不会有半点好脸色,连语气都生硬得硌人:“一会儿见到贺少爷,只管说你的事便罢,好好低着头别四处乱看。”
“为什么?”陈牧丝毫不在乎曹初字里行间透出的不善,心中疑惑便顺口问了出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曹初脸色又暗了几分:“贺少爷何等身份你不懂吗?听说西德诸国最讲礼仪,陈教授留洋多年难道没学个一星半点?何况贺先生两天前刚被和贼谋害遇难,贺少爷多有悲切,心情自然不会好,你注意注意别触了霉头。”
陈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再多言。他也不过是一介学者,刚刚留洋归来不过一年,对国内政治形势一知半解,自然也是第一次见曹初这种军旅之人,心中不免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就算再醉心研究,远在德国的陈牧也是常常听闻贺纬夫、贺绍夫这对贺氏兄弟的消息的。贺纬夫比贺绍夫年长了整整二十岁,因而世人都称贺纬夫为贺先生,贺绍夫为贺少爷。
曹初紧抿着唇沉默着,时明时灭的眼神里看不出想法,直到陈牧有些不自在了才沉声说道:“走吧。”
陈牧暗暗松了口气,随着曹初进了贺府的内院。
绕过院中假山没走几步,深处便传来几声悠扬的唱词。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陈牧一愣,华国上下皆在为贺先生服丧,莫说戏院,就是茶室也一并歇业,哪个人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还在搭草台唱大戏,还是在这贺府中,难道不是给刚刚丧失兄长的贺绍夫贺少爷添堵吗?
走得越深,锣鼓声便越分明。陈牧终于还是问出了声:“这是?”
曹初头也不回,步速也丝毫不减,他的身形一直保持着笔挺,军服裹在身上整个人干净利落却又绝情:“《锁麟囊》没听过?”
陈牧自然是知道这唱段是《锁麟囊》的,“但是”
“到了。”曹初突然在一扇院门前停下。陈牧也不得不将自己内心的不解咽了回肚里。
曹初呆立了几秒,然后推开了门。
陈牧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斜靠在丽明圈椅里的青年,不禁泛起丝紧张。
贺家虽是草莽出身,贺纬夫更是被人背地里讥为贺匪,但贺绍夫却真真是个尊贵少爷风范。
他一身戎装,百无聊赖地撑着头,斜睨着舞台上的戏子,十足慵懒。一双长腿被军裤长靴包裹,皮带勒出一段劲瘦腰身,枪摩生茧的手一下下叩击着茶桌,却毫不合节拍。可是这身逼人的戾气还是能让人真切的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便是贺绍夫,赤河以北皆在他之握。
曹初给陈牧做了个手势让他在原地等着,便上前在贺绍夫的耳旁说了什么。
贺绍夫闻言懒洋洋地偏过头,拿旁光撇了陈牧一眼,嘴角瞬间勾了起来。
不知为何,陈牧感觉自己心好像被贺绍夫的这丝笑挠了一下,暗暗捏了下拳头稳住情绪。
?
贺绍夫虽年轻,但战场杀伐多年,岂是陈牧这种一生都关在象牙塔里的柔弱文人可比的?只是一丝的动摇,也逃不出贺少爷的眼。他笑意更浓,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亮晶晶的,“曹初,怎么能让陈先生站那么远等着呢?陈先生是归国大教授,我哥都常说要尊重知识人。”贺绍夫边说边站起身,三步两步就走到了陈牧的身边。
陈牧被这突来的人影吓了一跳,硬着头皮才没退后。贺绍夫走得有些太近了,甚至他身上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也铺面而来。陈牧按下心中的纷扰,语气温和地说道:“在下陈牧,北安人,多有打扰了。“
北安是赤北第二重镇,仅排平城之后,也同是贺绍夫的家乡。
”陈牧,”贺绍夫重复了一句陈牧的名字,明明是普通的两个词却被他说得好似很有深意,“陈教授不愧是北安三大家之首啊,年轻有为,见之如春风拂面。这几天来的那帮糟老头子,三句不离贺先生,烦都烦死了,说多少遍节哀顺变都不如我看陈教授一眼来得安慰。”
陈牧有些发怔,不只是因为贺绍夫突如其来的热情,还有心中难消的疑惑。难道,贺家并不如传言那般的兄友弟恭?
“陈教授坐啊,来来来,都别站着了。柳煜,去倒两杯酒来,我要与陈教授对饮。“贺绍夫说着便拉起陈牧走回坐前。
陈牧呆呆地被他拉着,不知如何是好。
十月的平城,凉风习习,天高气爽。天地不见华国的纷繁浩劫,自顾自地布泽光辉。
“陈教授再来一杯啊,咱们北安人就是要喝酒吃rou的。”
酒过三巡,陈牧早就有些犯晕了。他生活严谨,平日里甚少饮酒,更何况是这样单纯的被灌。只是碍于贺绍夫的情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