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口里伸出了嶙峋消瘦的手掌,摸了把自己如今尽是骨头的脸,喃喃着。
“小公子,你说我家少主无情。可你啊,也从来不比他有情到哪里去。”
男人行于廊道上,顿住脚步微微点头,“正是在下,吾名林英。小公子唤我林叔便好。”
林英冷笑了声,“他不想见你。是我不忍他受苦,才背命带你去见他一面。”
“见过小公子了。”
不是花道常,看着似曾相识,也不知是否在哪见过。
“怪丑的别见了。”
就这么
“林叔?你可帮我回绝他了?”
袁小棠头疼得摸了把自己的乱毛,他就知道爹跟着肯定会乱事嘛!
不丑,花道常从来都好看。笑也好看,气也好看,说着喜欢他时的样子也好看。
越是走近,便越能听见气若游丝的咳声,带着股暮气沉沉的气息。
“松手。”
袁小棠瞧林英面色微凝,心下不由一抖,惶惶然地问出口,“林叔,花道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袁笑之觉得好笑,却还是随了他,低声应和着,“好好好,我不看。”
他安慰着,“不丑。”
男人眼珠僵硬一转,没有焦距的视线凝视了好半晌,才辨析出榻边人熟稔的轮廓。
“我是袁小棠,是他叫我来的。你要不信就去通报声说我来了,看他愿不愿见我。”
袁笑之不乐得他这般说话,“你这又是何意?”
袁小棠多少觉得有些不自然,眼看那些姑娘一边唱着淫词艳曲一边还向袁笑之抛着眉眼,心下不由不爽。他踮起脚捂住袁笑之的双眼,挡下那些姑娘柔情脉脉的目光,在那人耳旁凶巴巴喊着,“不准看!”
“这、这怎么会”
“你就是那狐狸的手下?鬼街那时有事找他的也是你?”
老鸨将信将疑,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磨磨蹭蹭离开了,身形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二人空对笙歌软语琵琶丝竹。
也亏得都是些常人,这里头要是混进个太阴,指不定这孩子该紧张成什么样。
“今日不做买卖,只办公务。”袁笑之虎起脸来那可不是说笑,直让人以为亲眼见到了阎王,“说,花道常在哪?”
老鸨瞳孔一缩,话语有所停顿,“我、我哪认识什么叫花道常的人啊!叫花花的姑娘倒有的是。”
等他真能把一切都捅到那人面前时,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却轰然倒下了。病痛席卷而来,拉扯着他踏入半死的棺椁,沉疴无救江河日下。
可上苍却偏偏玩弄于他。
屋内陈设虽是精巧,可光线黯淡,纱帷拢起了半束阳光,在窗台旁若即若离。
想告诉他自己已查到了真相,告诉他自己没有做错事,告诉他一直以来的苦楚与想念。
男人神色匆匆,朝他做了一揖,“此地不太方便,还请随我来后院,小的有话要说。”
“什么事?”男人转身瞧他,双目似笑非笑的,眸光锐利不含悲喜,“小公子问这话,未免也问得太晚了些。”
到如今,成了这副鬼模样。
“咳咳我如今这副样貌还是别叫他见到”
“哎呀大人你吓什么人嘛!”老鸨吓得立马松手齐退了两三步,一脸惊魂未定,“咱也是做买卖的,好好说话不就是了吗。”
男人停下脚步,眼前是栽满海棠的一处清幽小院,可不知为何透着股萧索,蛩鸣无音,飞鸟无踪。满是死般的岑寂。
少年一话还未完,就被老鸨打断,拍拍晃荡的胸脯打着包票,“您要是中意哪款货色啊,尽管说,妈妈我这都有!”
怎会真的不想见?思念日复一日地抽枝疯长,都在叫嚣着想再见见自己的少年。
“我替少主上门求了多少次,小公子却始终不曾来过。到如今少主撑不住了,终于不等了,小公子却当做没事人一般姗姗来迟,还问我他出了什么事?!”
袁小棠颤着伸出手,去勾上花道常如柴般根根分明的手指,喉间哑涩笑不如哭。
袁小棠正朝袁笑之呲着牙,就在这时,老鸨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
袁小棠愣愣地瞧着他,这才猛然回想起鬼街那夜,花道常也曾与这人有过一叙。那会儿他和石尧山正做着最后的辞别,余光一瞥这才偶然捕捉到那人隐于黑暗中的些许身影。
男人开口沙哑而无力,叫人无法想象这样的他也曾清逸洒脱神颜俊丽。
她说罢便拉着袁小棠要去选姑娘,袁笑之冷着眼一把还未出鞘的金错刀就横在了老鸨脖上。]
袁小棠屏息离得近了些,这才瞧到花道常虚弱地笑了笑,原先光华流转的双瞳如今毫无焕彩,油尽灯枯般空洞而又渺淡。
少年犹自定于原地不敢置信,他却拉上了门扉,最后的一声讥嘲不知是为了谁的心灰意冷。
他替哑然的袁小棠推开了屋门,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