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无言能对,然后愤而拂袖,继续跪在这里,誓死不愿起来,要令众人看清男子的卑劣,但为水患一事,尚书台熙熙攘攘,已然不能注意其他事情,而他则沦为众人笑话,最后欲起而不能。及至昼漏六十刻。太守来尚书台报明百姓死伤及失踪之数。要离开的时候,拱手再言:“林仆射,夜半暴雨突增,都水监的林长丞忧心水渠不能承载,独自疏散百姓,而后失去踪迹,有人曾目睹其被卷入洪水之中。”林业绥有过顷刻的滞神。随即,他半阖双目。掩住那半瞬的情绪波动。寒冬将临,岁末要向士族馈送财帛。堂上青色皂袍的倌人跪坐在东面,恭敬展开案上的简牍,将上面所书的字迹逐一报给跽于尊位的女子听。谢宝因默默听着倌人所念的士族,然后将一份帛书命左侧随侍送去:“河东裴氏、陈留袁氏、太原王氏皆要馈以贵物,财帛不能缺。”这些皆是与博陵林氏权势、利益纵横交叉的士族,以后将是最大的助力。青皂袍倌人唯唯两声,简单望了眼帛书之上的金帛数量,在心中记下以后,迟疑俄顷,又再次询问:“女君,郗夫人的母族是否要馈遗金钱帛衣?”高平郗氏虽然是郗夫人的母族,但昔年其族中女郎对家中女君,。谢宝因垂眼,持公正而言:“夫人为博陵林氏繁衍子息,而后子孙孳息,氏族才能长久,如此之恩德,我们又怎能遗忘。”倌人禀命,自案后站起,走到堂上,面朝北而立,把简牍放至女子面前的几案上后,拜了一礼,从堂上离去。在阅看之际。有媵婢疾步而来:“女君,家中出事。”谢宝因从简牍中抬头,阳光隐在积云之后,气候Yin暗,堂上燃着树灯,自北面朝外看去,婢、庭树在幽暗的视线中皆看不清楚。而后又缓缓垂下。内心已经想尽一切可能。譬如男子有没有去阳堰。若去,是否遇到危险。等慢慢克制住汹涌的心绪。她重新低目:“何事?”媵婢也沉稳见告:“五郎君于阳堰被洪流所吞噬,裴夫人在听闻消息以后,悲伤哀痛以致而忽然发疾。”谢宝因闻言震惶,眼帘缓缓抬起,望着庭中被疾风暴虐的松柏,好像是在看林卫隺所居馆舍的那些被寄意凌云之志的高树,最后仍谨慎询问:“是何人送来的消息?”倘若是男子所遣来的人,必会先亲自来到她面前。媵婢应声而答:“王夫人在清晨收到从云阳郡而来的尺牍,后又惶急遣人来告之裴夫人。”是与林卫隺共同前去治水的三叔父林勤。谢宝因长颈微滚,艰难将喉中那口气吞咽下去。侍坐在左的玉藻见状,即时跪直上半身,膝行两步至女子身边,然后伸手轻拍其脊背:“家主还未遣人来报,女君先勿要乱心。”谢宝因以手指握紧漆几,白皙渐渐泛红:“裴夫人已昏乱不明,我身为家中女君与长嫂,需去看看。”玉藻遂命媵婢去取来能助温的大裘。及至东面的屋舍。袁慈航、林妙意都已立在庭阶前。林却意自暮秋时就在居室疾养。望见有四婢在身后随侍的女子出现在远处甬道,袁慈航抬手在胸前合掌,揖了一礼:“长嫂。”林妙意转过身,正立行礼:“长嫂既来,我便先行离开。”袁慈航看着她不言,然后颔首。自从归家,林妙意在悲痛数日以后,愈益沉静寡言,不愿与家人言语,常常在居室而不出。谢宝因见到离去的身影,默然不言。昔时,崔夫人要遣返她回长乐巷,然她身为博陵林氏的正室夫人未与其争辩,林妙意因此而生怨。她收回视线,来至室外:“裴夫人身体是否有恙?”袁慈航轻轻摇头:“尚不可知,医师还在诊治。”随裴灵筠从河东裴氏而来的媵婢见家中两位夫人站在此处,惶恐低头:“暴雨将至,室内清气浑浊,请谢夫人与袁夫人去堂上。”于是两人并肩去到堂上跽坐。医师从居室医治出来,后被媵婢引导至堂上,当看见面前所席坐之人,:“裴夫人乃悲痛所致,谢夫人与袁夫人无需担忧,待今日之哀痛逝去,裴夫人就会无事,若夫人难以安心,饮汤药以滋育身体亦可。”谢宝因默然,而后命奴仆将医师送离长乐巷。少顷,林卫铆也从官署归家。
袁慈航离开,欲要去询问具体情况。而裴灵筠醒寤的时候,已是黄昏。当再次面对林卫隺九死一生的消息时,她内心依然溃败,以致口不能言,惟有不停的哀哭。惟有哭,才能止痛。谢宝因来到室内,见况忽然止步,轻轻张口:“灵筠。”在痛苦到快要死去的时候,裴灵筠闻见有人叫她,像是终于得到救援,迅速从榻上爬起,赤足向女子奔去,然后张开手臂抱住:“长嫂。”她所有难以言语的悲痛似乎都已被融入进这两字之中。谢宝因抬起手,掌心落在其后背,上下抚动:“你长兄已遣人来过家中,言明诸郡都已在尽力搜索,此次已有人在洪流中失去踪迹,众人皆以为其丧命,但最后只是山崩落石导致大道被阻,不能通消息。先勿要忧心,身体为重,倘若卫罹归来,见你身体有损,他必然要为此忧心。”袁慈航履黄昏而来,入内而生恻隐之心。其后,她出言安抚:“灵筠你先放心,你二兄归家与我亲口所言,那人虽然口称目睹,但当时夜半暴雨,情况错综复杂,即使有灯烛也难以看清三尺之外,未必就是卫隺有难。”裴灵筠难以出声。她哽咽着颔首。自后暴雨日渐停息,陵江下游百姓被全部疏散,安置在四周的郡县屋舍之中。国都逐渐恢复日常秩序。唯独一事。林卫隺依然还未被搜寻到。【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