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因头也不抬,只命道:“让她进来。”玉藻后退着离开。室内再有声音的时候,已经是那个被大风吹到满脸通红的侍女:“女君。”谢宝因斜瞥一眼,随后视线又落在竹简上:“何事。”侍女做事说话丝毫不迁延迟,几个字就已经把事情全部禀告出来:“陆家的大夫人来了家中。”闻言,谢宝因置于竹片的指腹顿了下,抬头问道:“哪个陆家。”侍女把头垂得更低,双手也不敢松懈的贴着腹部:“建康坊的吴郡陆氏,高平郗家的三夫人和这位陆夫人好像还是亲慼[1]。”得到答案,谢宝因收回目光,她记得吴郡陆氏留在建邺的是青城房,世代都是崇文擅书,族里还出了很多擅书的大家。这个陆夫人好像出身的是清河崔氏旁支。既然是郗氏身边的侍女命人来禀的,那肯定是去了北边屋舍,不用她这个女君过去做什么。等侍女离开,在居室外面陪林圆韫嬉戏的红鸢忽然走进来,低头说道:“女君,我记得这位陆夫人在七年前还来过长乐巷,那时候夫人生了场大病,因为高平郗家那边幼弟不能前来,所以郗家夫人就烦扰在建邺的陆氏族亲前来送药,帮忙照看,那一段时间林陆两家也就经常来往,听夫人身边的侍女说,郗家夫人算是陆夫人的表妹,她家祖上就是从建邺这支出去的。”玉藻端着新燃好的炭盆进来,:“女君不必担忧,陆夫人应该是知道高平郗家有丧,所以前来慰藉夫人的。”谢宝因没了再看阅看经典的兴致,伸手从旁边的炭火中取暖。北边屋舍的庭院里,桃寿坐在胡床上,守着泥炉在煮热汤,前面不久她刚命人去了女君的住处。有些事情必须要等人做了才能够去那边说,因为家中这些奴仆全部都看见陆氏的牛车停在长乐巷,知道陆夫人来了北边屋舍,所以即使女君知道,妇人也不会怀疑她。桃寿放心一件心事,将树叶烤好磨碎后,另起炉子烧水,放入姜枣胡椒煮开,再放入树叶的碎末,煮成热汤。她握着陶瓮短柄把浑浊的汤水倒进漆木碗中,然后端着去了堂上。等恭敬从堂上退出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仆妇从庭院外面走过来。桃寿认出这是六娘林却意身边的ru媪,不敢怠惰,但是又怕烦扰堂上的两位夫人,所以主动迎上去:“陆家的大夫人来了,夫人正在厅堂会客。”李ru媪有事而来,也不在意夫人在不在宴客,直言:“六娘今天从夫人这里回去后,脸上被寒风吹得特别疼,用手碰都不能碰,听说夫人有药膏能治,所以才来的,还请去禀告夫人一声。”桃寿听完缘由,犹豫片刻后,转身去堂上,再出来的时候,说完一句“我这就去夫人居室内给六娘取”就离开去了位于北面的居室。李ru媪站在原地等着,因为离厅堂不算远,再走几步上阶就能到门口,现在堂上的谈话也隐隐约约的传出。本来以为两位夫人是在谈笑往事,但是越听下去,她越不敢吸气,赶紧悄声走远。崔夫人先是开口宽慰了几句刚丧父不久的郗氏,随即两个人又互相说了一些冀望彼此身体康健的话,最后再谈及七年前的那段渊源。郗氏对这件事情也是心怀感激:“那时候真是庆幸有你送来的药石,还时时来长乐巷陪我谈笑。”现在的博陵林氏不同往昔,以前两家是以五十步笑百步,如今却必须需要得时时尊敬着,崔夫人跽坐在东面第一张案桌前的坐席上,郗氏坐在北面的尊位,她微微侧身,看向妇人:“夫人言重,高平郗氏的三夫人虽然只是我家阿郎的远房表妹,但吴郡陆氏族内从来都不分远近亲疏,当初郗夫人写家书给我,我肯定不能视若无睹,只是没想到还会因此续结一段姻亲。”郗氏抬臂饮汤,动作轻缓,俨然是一个建邺世家夫人的威严:“不知道陆六郎如今在哪任职?”崔夫人应道:“太常寺治礼郎,唯恐不能和林氏女郎相配。”郗氏也开始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虽然出身高平郗氏,但是那些兄长对我并不好,只有我同胞幼弟夫妇念着我,今天博陵林氏起势,绝对是不能忘恩的,自古姻亲利益最牢固,本来是想着和缔结姻缘,没想到郗家的几个郎君娘子都已经成婚嫁人,剩下合适的也交换过通婚书,那时候我们说起,还在感叹神仙弄人,聊着聊着就忽然想起你我七年前曾有过一段不浅的交情,所以才烦扰郗三夫人给崔夫人写去一封家书。”博陵林氏已经起势,她肯定也要想着高平郗氏。崔夫人无声笑了笑。桃寿从室内拿了药膏出来。李ru媪双手接过,赶紧低头离开。回到东边屋舍,仆妇还在想着前面那件事情。林却意跽坐在书案前,看着案上的《诗经》,ru媪就跪坐在旁边,用光滑的扁木把药膏涂抹在这位娘子脸上。最后一下林却意被戳的直接嘶了声,她冷声诘问:“你今天是怎么了,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自己的住处去休息。”李ru媪被吓得赶紧收回手,看到娘子脸上没事后,马上膝行后退几步,立马伏倒在地:“望娘子饶恕,只是前面去夫人那里给娘子拿药的时候,听到夫人好像是在给三女郎议婚。”林却意拿过药药,自己摩挲着擦在脸颊上:“这有什么好新奇的,长嫂不是一直都在给阿姊找合适的世家子弟。”李ru媪屏息:“女君不在夫人那里。”林却意听见,双目圆睁,顾不得再擦药,双手撑着案面,从席上站起,就要往外走,ru媪仓惶从地上起来,命侍女拦住这位娘子,然后快步走过去,恭敬低头:“娘子这是要去哪里?”“我当然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