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铺张的时候,微微有些起风。墨君圣颇为倦怠地合上书页,看着那些黛眉殿的侍者,步履轻盈地鱼贯踏入,将殿中的铜制灯烛一一点燃,为了防风,又郑重地取来绢纱的灯罩,扣在烛火的底座上。
“什么时辰了?”
“回凤昭公子话,戌时三刻已过,”有侍者应了声,上前对墨君圣一礼,道:“请吩咐。”
墨君圣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那侍者躬身道:“这就告退。”便拾掇好器具,仍如来时一般,神色肃穆恭谨地退出了帷幕。
这又算是消磨了一日。
墨君圣望着灯火正盛处,那许多雾一般散漫的光晕,思绪也如微尘般沉浮不定。
自那日之后,他就在黛眉殿里宿下来,夷幽仿佛是办事去了,平常见得着的,除了淮山君,便是那些底下能进殿奉承的侍者。
他起居的地方是黛眉殿后暖阁的最深处,转过一扇碧纱橱,北向的开间就是淮山君的寝殿。
虽说是暖阁,其实临着湖水,湖水后面的深山顶上还积雪,露出水面的白石上生着低伏的劲草,斑驳的叶片上都是细密的白霜。
烛灯透过屏风上山水纵横的纹路,照出晦暗交错的光色。除风略过琉璃瓦的低鸣,重重复复的帷幕之后,能听见值守的女侍,挺娇俏地轻声笑了下。
突然觉得冷,但这冷中有几分孤寂,往往无从分别。
一刻也不想动,更不想出声,适才还翻着的书卷被肆意地扔到一边。墨君圣和衣半卧在寝台上,随手拉过身后的锦被盖着。也是塞着新棉的缘故,那锦被相当厚实,沉在身上的时候,几乎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无知无觉,半昏半醒之间,他好像格外能闻到北殿袅袅点着的熏烟冷香。面上有些烧红,脚底下又冰凉,墨君圣睁眼,披上衣被,膝行到临水的那面,拉开隔门,见那深山里的岚雾,渐渐向着黛眉殿漫逸过来。
风还照旧吹着,扬起的帘幕打在烛火的底座上,灯盏滚落出去,在波澜横生的水上一沉一浮。火舌倒卷轻舐,防风的灯罩顷刻间燃起,又在刹那时熄灭,只剩残骸裹着余灰,缓缓葬入碎光幽微的水下。
墨君圣从旁看着,眼底有些发青。这几日,有他一人躺着的时候,总是睡不着。
黛眉殿的规制很旷达,修饰格局由殿所中随处可见的垂幔帷幕、屏风纱橱一一隔开,添上摆件,布置得Jing巧又舒适。
但这里很空。偌大地方,以前就住一个淮山君,现在哪怕是加上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没有重渊重冥,没有沉决思,没有夷幽,甚至于没有沧鸾墨氏,没有Yin阳浮阁,只有他和淮山君,这种一切唯一的感触,除在使人耽溺之外,更会让人觉得无比恐惧。
抬头看,天Yin着,没有弦月,更没有星光。
墨君圣从揉成了一团雪云似的被子中起身,在案几上端了个浅口盏,往里倒了些酒,晦冥黯淡中,濡shi的酒香顺着清浅的衣香,慢慢浸润开去。
“怎么喝酒了?”一道纤长的Yin影落在他身上,墨君圣回身,正对上淮山君的双眸,那是深沉又通透的绿,还潋滟着细碎的金色。
“想喝一点。”墨君圣看着淮山君凑近,低头,用自己的唇含住他的。扣开齿关,淡淡的酒味依缠,染透了他们彼此交融的气息。
淮山君推开了他:“你在发热。”
“是有一些。”墨君圣道,落在淮山君肩上的手虚浮无力,微微有些颤抖,“不过也没什么。”
“挺能造的,不舒服还喝酒,”淮山君嗤笑一声,将人扯到寝台上,扣住手腕给他诊脉。“外感风寒,”断了症候,又坐到案几旁,从善如流地铺纸研墨开方子。
“进来伺候。”淮山君道。外间一位侍者应召,淮山君拿方子给她,吩咐把药煎好之余,再熬些姜汤过来。
墨君圣不久前才大病过,所幸将养得好,人也年轻,夜里喝了药,隔日醒来,虽还疲倦着,但Jing神尚可。
隔着屏风,淮山君在和谁说话,墨君圣仔细听了听,知道是夷幽回来了。
夷幽道:“勘验过了,一切如常,还是老样子。”
他的音色一惯是温软的,能让人轻易想起,他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会含着清雅的笑意。
夷幽道:“东西的话,那边说是还在找,暂时没消息,不过,据我看来,多半是……”
淮山君打断了他:“我不听这些。”这是只看结果的意思。屏风后,得淮山君示下,夷幽躬身一礼后,身形却长久地凝伫不动。
淮山君道:“还有事?”
一室静默。
片刻后,墨君圣听夷幽问道:“回来路上,闻说凤昭公子有恙,不知可有大碍?”
淮山君似乎是笑了笑:“他么,身上没什么。”
墨君圣微微眯起眼。
身上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什么。心思无端郁结着,竟莫名想起幼时那一场几乎要了他命的重病。
那时候年纪小,不太记事,只管昏沉沉地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