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撑入水中,荡起一连串的涟漪。河道两侧人流穿梭,人生喧闹,抗包的船工来往卸着货物,算账伙计提着笔依次清点。袁大熟练的拨弄着竹竿,乌篷船便灵巧的绕过停泊的商船,向着河道深出划去。
他侧身撩开帘子的一角,琏意正和袁二缩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我也是前几年才来过这里,那时正值冬天,我的天,可冷坏我了。”袁二聒噪的话语中带着讨好,“你不是说想学着掌船吗,没事儿,等到了岸,我来教你,我可是从小便会划船的,就连大哥也比不过我”
袁大微微咳了一声,见二人一脸神采奕奕的转过头来,板起脸来:“都把衣服穿好,老二,你把枷板给琏意上上。”见琏意脸一僵,他解释道,“毕竟是要去官衙做报备的,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袁二垮下脸来。
袁大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放下帘子,继续摆动竹竿,有些心事重重的看着沿河的风光。
过得一会儿,袁二闷闷不乐的撩开帘子,自船篷中钻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解差的土黄色的制服,满脸不自在的看着袁大。
袁大沉默的看了他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莫要陷得太深了。”袁二这样分明是喜欢上了琏意,可这有什么前途呢?他是囚犯而他们是解差,他是青年侠士而他们是牢狱中的渣滓。只是同行了一段路而已,只是这样。
袁二张了张口,他的眼中写满悲伤和不舍,可他终究不曾说些什么。
相遇与别离,在这对解差兄弟这儿,已经屡见不鲜了。死亡、痛苦、依恋、不舍,在一次次的押解之中被反复品尝着,心也逐渐麻木起来。
袁大钻回船篷之中,琏意已束起了高高的马尾,换上了灰扑扑的囚衣,他屈膝缩在乌篷船的一角,白皙细瘦的脖颈从枷锁的圆洞中探了出来,肩上扛着的枷锁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整个儿遮住似的。他沉默的看着袁大。
袁大心头一颤,半跪在琏意面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只是一会儿,忍耐一下?”他想起了先前在鞠城的过往,安抚道,“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我让老二紧紧跟着你,绝不让你落单,你信我。”
琏意低下头去。
袁大俯首轻轻的亲吻着那被枷板拘束在一起的手指,十指削葱般的手指相对聚拢,弯曲盘聚好似一朵花。他转过身,从包袱里将木杻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给双腕再套上一层束具。而后,又持起琏意的脚,为他的两只脚腕上带上了脚镣。
他迅速的换好解差的制服。
随着乌篷船砰的一声摇晃,袁大便知船已到岸了。他默默撩开帘子,先一步出了船篷。袁二已站在岸上等他。
这是一个偏僻荒凉的渡口,常是一些小船儿停泊的地方,因周边并没有民宿或是商街,这里略显冷清,往来只有几个穿着朴素的盘发妇人携着大木盆到河边洗衣。
袁大走上岸边,回转身来,看着扛着枷锁摇摇晃晃站在船上的琏意,向他伸出手来:“来,抓好我。”琏意顿了顿,向袁大微微躬身,合拢的双手抓住袁大的一只手。袁大将另一只手扶在琏意腰间,一个用力,便将他拽上岸来。
十日多不曾身负枷锁,骤然沉重的压力让琏意格外不适,他不时的扭动着脖子。双脚之间滑动的铁镣也让他行走略有些踉跄,铁链声哗哗作响,琏意忍不住面露羞耻之意。袁大见状,心酸之余只能微微叹息一声。
未行几步,前方突然有几个汉子快步走了过来,擦着三人走到了后方,像是要赶着找船夫似的,袁大向后瞥了一眼,并无什么异状。他心中隐隐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却说不出来。
琏意却停下了脚步,“大哥儿,”他仰起头唤袁大,眼中有疑惑,亦有警觉,“有好多人在看我们。”
袁大愣了愣,突然心头警铃大作。
不待他反应,一声冷冷的“上”字从前方一处隐蔽的篷子里传出,袁大登时反应过来那几个越过他们的汉子并非是要借用船舶,而是以合围之势将他们三人包围了!
是谁?
是要杀琏意吗?
袁大猛地抽出刀来,眼前,十数个身穿白色绣暗纹制服、带着簪花锦帽的汉子携着刀冲了过来。袁大的双目一瞪,心中一颤,顿叫不好,身后已有大力劈来,他回身格挡,被抵着后退冲出数米。不待他有什么动作,身后便有一脚对着腰间踢来。
袁大猛地一闪一转,然而他跛了的那只脚骤然间无法承受这样的力度,身形一瘸,那脚便直冲着胸膛踢来。
袁大被踢得翻滚出去,勉强爬起,已有几人对他围了过来,他左支右拙,后背、躯体被不断暴力击打着。
“大哥!”袁二发出惨叫,他的武功不济,无法做到像袁大那样勉力支持,已被几人摁倒在地,反扣着手被上了铁铐;再看琏意,虽枷锁缠身,但身形敏捷,还有几分挣扎的余地,只是那几个汉子见强攻不得,纷纷从腰间掏出软索,对着琏意掷去,待套得琏意,用力一拉,琏意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为人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