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要命,哭得膈肌痉挛收缩发出“额,额”的声音。仅仅是几天的相处,他已经舍不得龚崇丘去承受这些他老早就吃过的苦。
大团大团的泪顺着他下巴尖流进龚崇丘嘴巴,苦涩中带着咸,多多抬起头,鼻头眼尾湮着红,呜咽着:“哥哥,我去跟医生阿姨说我不治了,你别给我治病了。”孩子最直接有力的爱,最直击心田的好,就是,他可以放弃自己,去换你。
陆珊瑚闻言站了起来。
“傻,”龚崇丘听到声响睁了睁眼,轻轻挪了挪脑袋,看向陆珊瑚的目光中略带责备:“你怎么带孩子的,把他吓得哭这么厉害。”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吓到了多多。
跟着走出来的金邢,闲庭信步,弯腰从地板上捡起画册,拍了拍若有似无的灰,递给陆珊瑚,话却是对着龚崇丘说:“职业生涯差点断送在你小子手里。”
陆珊瑚愣了愣看向他,一脸不解。
“龚先生要求我们在合理范围内轻微调高提取量,我还真以为他能扛住。”金邢想起当时的情况之紧急,现在后背都在飙汗,下个月的仪器还没到手呢。
陆珊瑚串了串金邢的话,心中说不震惊是假的。他答应过自己不争抢多多抚养权,也答应过自己让多多尽早得到治疗,没想到是用这样压榨自己腺体的蠢办法,铤而走险,提高抽取信息素的剂量,从而加速进程。
经此一遭,无异于让龚崇丘原有病情雪上加霜。
想通关节,他抱起多多拦住金邢去路:“金医生,我作为多多的监护人,不同意龚先生这种做法,麻烦您按照您的原有计划,我和多多都可以等。”
金邢扶了扶眼镜腿,实话实说:“虽然他这次手术定了你是意向人,但你不是他的配偶,在他清醒的情况下,作为医生,我首先要尊重病人本人意愿。所以很抱歉,我要下班了。”
“可是多多也属于计划中的受体病人对不对?我作为他的监护人能否否定这样的计划,太不安全了,一旦他发作,连带多多也会失去治愈机会!”陆珊瑚另辟蹊径,觉得自己还能再争取一下。
金邢口罩上方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乐得像偷了蜜的熊,他嗅着这点酸甜,继续一本正经的拒绝:“这我没办法答应你,总之他也快醒了,你们商量好了来找我。”
金邢看着龚崇丘和陆珊瑚这一组嘴犟青年,真真是想起了当年和老婆在家大打出手的日子。仅仅是为了周末安排孩子到底去学金邢属意的逻辑思维,还是老婆属意的大提琴这种小事,都能吵足一个月。期间无所不用其极——金邢遁走扎根医院办公室,老婆日常煮菜不放盐,就这么吵吵闹闹,转眼间孩子都高中要毕业,真真甚是怀念。
龚崇丘从麻药中彻底苏醒过来时已近黄昏,金橙暮霭,紫烟渐浓,多多蜷缩在沙发靠背上,膝头垫着那本画册,除了偶尔翻书声,余下静得厉害。
“怎么看书不开灯,眼睛不想要了?”
“哥哥你醒啦!”多多撑了一把跳下沙发,奔向龚崇丘的床埋头,他哼唧着,扭捏着,对着龚崇丘的被子扣扣这里揉揉那里,就是不接着开腔。
“你爸爸呢?”龚崇丘看出多多跟他独处的不自在,转移话题。
真是奇怪,张由仪几次三番明里暗里提要一个孩子,他都心如止水,到了多多这里,他竟然无师自通,不说慈父,也俨然成了多多心目中的好哥哥。
“爸爸睡了。”多多看了一眼掩着门的次卧,凑到龚崇丘耳边说着悄悄话:“他坐在你旁边保护你好久,哥哥你是不是怕打针啊?”
“我会怕?”龚崇丘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那你梦里为什么一直拉着我爸爸的手说自己害怕?”说完像是知晓了什么秘密,吃吃地笑。
“多多,是不是他醒了?”次卧里陆珊瑚听到动静,趿拉着拖鞋,头晕脑胀地揉着眼睛走了出来:“醒啦?”
“嗯。”
龚崇丘眼看着陆珊瑚俯下身段,跟自己离得越来越近一张清秀的脸,身体条件反射立马绷紧。陆珊瑚却像是感觉不到,转了弯,按下龚崇丘床头呼叫铃。
“金医生交代过,等你醒了就按铃让他们来做检查。”
“嗯。”龚崇丘实在尴尬,脸上臊热,怎么会梦里一直拖着陆珊瑚的手呢!
不等他理清思绪,陆珊瑚一瓢冷水泼将过来,浇灭他的胡思乱想:“龚先生,我想请你别再为多多做这样的傻事。”陆珊瑚睡眼迷蒙,呆毛乱翘,气氛如此融洽,说的却是这种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可见在龚崇丘抓着他手的时候,他都在模拟这一刻。
龚崇丘嫌自己仰视陆珊瑚输了气势,手肘撑着床铺,费力支撑起自己上半身,半靠在床上平视陆珊瑚:“你说说看,我怎么就傻?”
陆珊瑚伸了手想帮一把,被龚崇丘一掌抚开,嘴巴嚅动,寄人篱下多说无益,他干脆闭上嘴巴。
这种息事宁人的大度行为在龚崇丘看来,更为火上浇油,但又碍于多多在旁边,不想同陆珊瑚争吵,只胸膛起伏得厉害,憋着那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