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遇轻声道:“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我叫人准备了杏仁酪,吃一些再睡,不然明早起来胃疼。”说罢便来牵她去桌前。
“从前在舅舅家,你可以没有这般拘谨。”刘遇苦笑了一声,“是,以前是在你自己家,现在是在宫里了。”他站起来,伸出手去,“别怕,你好好的,没人会无缘无故地给你下绊子的。要是有人看你不顺眼,你也别怕,你是我明媒正娶抬进宫里来的,就是为了我自己的面子,我也不能任由你被欺了去。”
他第一次见这个表妹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神韵有点像自己的母亲,还感叹过不愧是姑侄,隔了这么几辈还有些像。然而多见了几次,又觉得一点都不像了。林黛玉就是林黛玉,姑苏水土养了这么多年,也只养出了一个林黛玉,他见过她哭,见过她笑,见过她无可奈何,也见过她意气风发,他们相遇得不算早,但也不算晚了,他一直都知道,她该是做他妻子的。
宫女们应了声“喏”,便低着头依次退下,
黛玉愣了一下,也不敢问太后究竟是什么病,只好应了一声:“是。”
“去歇息吧。”刘遇不禁笑道。
他的乳母罗嬷嬷忙道:“娘娘今日还要去给皇上和几宫娘娘请安呢, 殿下可别开玩笑了。”
次日一早, 天才蒙蒙亮, 宫女们便鱼贯而入,先唤醒黛玉,为她梳洗打扮。黛玉原就有些认生, 又甚为紧张,一夜没有睡好,坐在镜前,有些担心自己的脸色。紫鹃毕竟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周围的女官们都不说话,她也不敢直接开口安慰。还是刘遇起来, 一面唤人伺候着更衣, 一面笑着问:“玉儿是在等着我给你描眉么?先等一等, 我去洗把脸就来。”
他都开了口,紫鹃也不敢再动黛玉的眉毛了,给她敷了粉遮掉眼下的青色,又仔细地梳了头,擦了胭脂口脂,看着气色好了很多,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嬷嬷们又来催,说是辇乘已经备好,该起驾去德寿宫了。黛玉忙起身,看了一眼刘遇,刘遇也笑
“无妨, 她眉眼生得好, 我也不是没学过绘画, 就着这么好的底子, 怎么就画不好一个眉毛了?”刘遇竟真的拨开宫女们走过来, 拿起桌上的眉笔, 偏过头来细细打量着黛玉。
生得好,然而此刻灯火辉煌下再一看时,丰神潇洒,器宇轩昂,端的是眉若远山,目似点漆,还是有种见了仙人似的恍惚。刘遇想来在外间宴席上饮过不少酒,脸上已经有了些许酒气,然而端起合卺酒的手还是稳得不见一丝醉意,他引着黛玉一起完成了合卺的仪式,然后干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而今得偿所愿,此后相携一生,只盼一声“不辜负”罢了。
黛玉怕他真要上手,耽误了时辰,忙轻声央求道:“殿下……”
“往后,咱们就在一起了。”刘遇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忽然放下了所有规矩似的瘫着,对她展颜笑道,“我从很久前就在想这一天,真到了今天,却除了累和紧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外头别人问我在想什么,我还想说,想着能不能不喝酒了,吃点什么好。”
不辜负怦然心动的那一刻,也不辜负此刻由心而生的欢喜。
黛玉被他抱进怀里,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有些是由不得她,然而既然进了宫来,她也还记得组训家训,还记得答应林徹的那个宏伟的梦。
幸好他没说那些海誓山盟的话,不然黛玉还真要被他绕进去。她进宫前,也是难得的,大哥二哥分别来与她谈心,说得竟是同一个意思——她可以相信她的丈夫,刘遇会保护她,她可以像敬慕兄长一样依靠她的丈夫,但最好不要以为丈夫是她一个人的。
她眉眼是真的生得好,眉心似蹙非蹙, 眸光带水,天生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刘遇笑了笑,将眉笔放了回去:“这样就很好,我还是不要画蛇添足了。”
他这个姿态,倒又回到黛玉在林家见到的那个清贵皇子的样子了。
他的手暖和得不像话,手心里却也有些汗意,黛玉一下子红了脸,半是紧张半是害怕,只觉得手脚都僵硬了。麻木地吃了几口杏仁茶,才觉得整个胃都已经紧张得绞在了一起。
此生相伴罢了。
无一人敢如林徹成婚那天那般玩笑讨赏。黛玉便更加紧张,坐在床上,左右手的手指互相捏着,几乎要捏得发白。
“明日一早要先去给皇祖母请安,再去拜见父皇与母后。”刘遇想了想,还是提醒道,“皇祖母最近生了病,可能有些认不得人,要是她明天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害怕。”
这种道理谁会不懂呢?甚至在她还没进宫的时候,在很小的时候,贾敏、贾母就潜移默化地和她说过不少所谓的为妻之道,要贤良淑德、大度忍让,但她到底也只是个这个年纪的女子,倘若是刘遇一直把情爱挂在嘴边,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幸好,刘遇话里话外,更多的是说责任,她也轻松了不少,点头称是,怯生生地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刘遇伸在她面前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