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先没打算这么早就给刘遇指亲。在他眼里, 林海的女儿虽然不差,但是也不必就此就定下来。听说那女孩儿还是个体弱多病的, 便更要慎重。然而孰湖自己喜欢,况他说得有些道理, 任何一个皇帝的登基总是伴随着外戚的争斗换位的, 皇后出身普通, 所以曹国舅能掀起的风浪也有限。刘遇太年轻了, 他需要稳重的能臣扶持他撑起这座江山,但人总有私心的。周昌敬早年可是个血书进谏的热血文人,谁能想到他如今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 生怕给太子加了功绩呢?这么一想,蔡客行的孙女反倒不如林黛玉了, 横竖出不出王妃, 林家都是板上钉钉的外戚,林家兄弟都得用。虽是答应了儿子, 但这事本来可以再拖个两三年的, 也许大选的时候又有更合适的人选呢?但皇帝最近身体每况愈下,晕眩之症愈发严重, 盯着哪一处看久了视线里甚至会出现莫名的色块,事到如今,御医也不敢对他隐瞒他的病状, 他怕自己时日无多,越发急切地要把所有事都帮儿子安排好。
倘若他还有大把的时光,对付王子腾的时候, 他也不至于用那种手段。倒不是嫌不够光明正大,而是王子腾做的那些事,险些伤到国本根源,多少将士因为周琼的私心战死他打尽的局了。
刘遇担心王子腾这么莫名死了,边境诸国恐要生乱,也有点感叹曾经无往不胜的沙场枭雄竟然是这个死法。但皇帝知道,来不及了,王子腾如今对这个王朝来说早已弊大于利,曾经他还算是王之藤蔓,但如今,再会打仗也掩不住他的私心了。再让他为所欲为下去,再多的兵改也治不了根本,他虽然会打仗,但是被他这么折腾过后,还有多少士兵能上前线打仗?昌平公主摆的那场赛马宴还不够证明那些勋贵子弟的没用么?可王子腾上书推荐的时候,哪回少了那些人的名字?他聪明的是,在一群废物里,又荐两个真的有用的,让人一面恨得牙痒痒,一面又离不得他。上皇在时,用了多少王子腾一系的人,已避无可避,如今只得慢慢更换了。
“若朕还有余力,一定把他这手下整个都揪出来,给你留个真正的太平盛世。”他看着刘遇,忽然就明白了秦始皇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长生不老了,他是皇帝,生杀予夺,在一出口,有多少人愿意放下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何况,站在最高处,遗憾也比寻常人多得多,他信任自己的长子,可孰湖毕竟还是个孩子,把这么多难题压到他身上去,他觉得由衷的愧疚。因此便对那些为求个皇子,就对他胡乱用药的妃嫔们,更是深恶痛绝。
刘遇泣道:“父皇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自古以来,想长命百岁的皇帝,都没什么好下场。”皇帝苦笑了一声,“天子天子,到底低天一头,哪那么容易逆天改命。”
原本该是十分开心的事,但刘遇实在高兴不起来。他知道黛玉没那么想进宫,封妃封后的“荣耀”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连皇后都提醒过他,明珠族姬心思重,在后宫里不一定能心平气和、开心康健,他能应付得来宫的风起云涌,他的妻子也能吗?皇帝九五之尊,都忍气吞声了多年呢,便是他全力护着,黛玉就能不受委屈吗?二来,父皇的妥协也是另一种象征。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才真正掌权了多久,大限就要到了。
不服老、不甘心放手的太上皇的结局就摆在眼前,年轻时再雷厉风行、经天纬地,也逃不过老糊涂的下场,偏还不肯承认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硬要与天斗,于是活生生地把几个儿子都立成了对手,如今他人已经没了,史官推崇“盖棺定论”,他中后期乃至退位后的一些决策的影响,甚至可能会盖过他年轻时南征北战的风光。当今圣上不信鬼神,更不会做出求仙访药的荒
唐事,然而即便在提前做好准备了,他还是有些怨愤。
太监来报,说是永安王进宫请安来了。
二皇子刘适自封王开府后,也时时进宫来给皇帝与周贵妃请安,皇帝也已经习以为常:“让他先去后头见过皇后同他母妃去,朕与太子、陈卿还有些事儿要说,等他回来了一道用午膳。”说罢便宣陈贤。刘遇也取出了今日要奏的折子,只等兵部尚书来了一道商议。太监却道:“永安王说,此番进宫,是有要事需得与陛下当面禀报。”
与当年刘遇卜一封王便入朝当差相比,刘适年纪更小些,若非皇帝自觉时日无多,怕还是要留他在宫里再住两年的,故而刘适虽开府了,也没被派什么正经差事,如今在礼部挂名,礼部尚书尤蕴衡是个老成稳重的,更是皇帝Jing心选来辅佐刘遇的重臣,刘适初时还听周昌敬与周贵妃的劝,时常去礼部坐坐,后来冒犯了尤蕴衡几次,反遭了责骂后,也懒得再下这番功夫了。如今他能有什么事?
刘遇便笑道:“既然二弟有事要与父皇相商,那儿臣与陈大人先去偏殿候着,探讨出个大概,再来禀报父皇定夺。”
“去吧。”手心手背都是rou,虽然皇帝自己也承认偏心长子,但刘适也是亲儿子,他拢共就这几个活着的孩子了,不管当初是怎么生下来的,小孩子当年什么都没做错。
刘遇便后退着出了养心殿,在殿外正遇着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