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滹知这是在说朝臣们要有变动的意思,道:“陛下殊遇,犬子何德敢受?”又替林徹谢恩。刘遇道:“表哥年纪轻些,论起资历来也够了。别人也妒不得,若想效仿,随他一样,稚龄考学不就成了?”这次外放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再回京时,地位可就不同了。
外祖母一家对于当上皇妃的元春总是带着与有荣焉的赞赏同钦羡,三春姐妹都曾被打趣过将来的出路,可是皇妃真的那么好当?叔叔书房里有文慧皇贵妃闺中的墨宝,明明是个再古灵精怪不过的小女子,会在圣贤书上添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批注,会和林徹一样临摹名家字画,试图以假乱真。然而这样的女子,在花一样的年华故去,谥号文慧。文、慧,帝王待她不可谓不真心,然而这个真心又值什么呢?
见韵婉起身要走,黛玉忙走过来搀扶:“我陪嫂子回去。”却见韵婉行动自如,甚至比她还灵健几分,遂笑道:“是我看弱了嫂嫂。”不管是先前怕她介意时的束手束脚,还是此刻。
林滹毕竟也是做老了官的人, 席上想道:“老二的官说大不大, 却也是永宁
更何况,在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件足够让她手脚冰凉的事——婶子他们在意她未来过得如何,所以才把她的亲事看得那样重,可是对于永宁王而言呢?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家里多几个人都不算多,其中一个过得如何,他也不需要在意。
“二表兄成婚后,多半也要外放了。”刘遇提了一句。
唯一好点的,大约就是,刘遇比起云放来,多出了不少担当和能力吧。
这种事不是没有征兆,叔叔忽然停下相看京里少年郎的行动、家里其他人的闪烁其词、刘遇登门时婶子兄长莫名其妙的态度但敢明白说出来的,果然也只有大嫂子了。黛玉先是一怔,脸涨的通红,但是脑子“哄”一声炸成白光后,却又迅速地恢复了清明,开始思索起来。
黛玉一怔,也是立刻想明白了,心道:“怪道三哥这样勤奋不敢松懈,二哥这样眼睛瞧得到的前程,恐怕叔叔婶子一去了就要分家的,若到时候他还无个一官半职的,哪怕家里分了他名正言顺该得的那份,在人眼里岂不是还是成了要仰仗兄长过日子的人?”又想,“叔叔家和外祖母家确有不同,大嫂子肯和我这么说,是当真推心置腹了。”然又想,“便是此般又能如何呢?我好容易得了这样愿意交心的婶子嫂嫂,却也没几年就要到别家去了。”自以为苦,竟落下几滴泪来。只这心思不好与别人说,只好忍住,谢过嫂子,并道:“我去跟姐姐说,叫她放宽了心。”
她讷讷地问:“永宁王为何——”却又及时住了口。即使屋子里只有她们姑嫂二人,就连雪雁等都在等她叫了才会进来,她也不大想把这事说出口。
丫头来问晚膳何时开席,刘遇轻快地笑起来:“这就去吧,我有件事想说。”
大嫂子的口气,和当年在荣国府时凤姐说的玩笑话可不是一个意思,而这句话,也让她这几月心里隐隐约约有了却不敢细想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近来朝廷上在说田税改革的事儿,连带着内阁上下也忙碌难歇。任何一个朝代的变法都伴随着改革派和保守派的角逐,这次不过是田税同商赋的小小变动,不到变法的地步,但恐怕也要带来一些新旧交替。林滹知趣地闭口不提,只命下人看茶。
“馥丫头原先也是个自在洒脱人,困在云家这几年,都对不起她院子外头的‘畅意’两个字了。”韵婉说到这里,倒有些沉默了。当年馥环出嫁时,虽是皇妃指婚,云放这个人也是林滹仔细考量过的,但是几年的光景,就把一个肆意的姑娘磨成了这样的脾性。黛玉的性格比馥环还要细里带刚,而皇宫,是个比南安王府更泯灭性子的地方。馥环尚有机会和离归家,而黛玉若是真进了永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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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你们替我小心了,又当如何?现如今太太还在,而日后,你当咱们家是那些只靠着祖荫,所以非得阖族而居,才显得出高门大户气势的人家?别的不提,你二哥的本事在那儿,过个几年,不管他外迁不外迁,总要出去分府的,咱们家公账私账,都不可能像你见过的那几家一样的。”
韵婉却搭上了她的手,轻声说了声:“若是不愿,早些和永宁王说吧。他虽一向自我,却也不是听不进话强人所难的人。”林滹夫妇反而不能表示拒绝——对于刘遇而言,这意味着舅父的不臣服,但若是黛玉自己提出来,他总该听一听。
刘遇做完了功课才来的,故而时候已然不早,连林滹都下了值,在看林徥的文章,慌忙迎上去,刘遇却已轻车熟路地自己来了书房,还捎来了林徹的口信:“二表兄今儿个忙得很,怕是要晚些回来。”
但永宁王又确实是个令人安心的人。从刚开始允诺完成林海的遗愿,到如今屋里烧着的银丝炭,不提叔叔婶婶,就是自己也受了他的恩惠。而他黛玉深夜辗转难眠时,带着些脸红地想,而他也是个温和有礼的神仙人物。
怀着这样的心思,再听说永宁王来家里的时候,饶是她想努力平复心境,也不由地冒出了“怎么又来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