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己是不认在人下的,不过林徥这心态也好解的很,她知这事越劝,他越要介意的,便笑道:“到了饭点儿了,三哥索性在这儿用了膳回去。”
王嬷嬷道:“原就是要来问姑娘的主意的。这不是准备着要让庄上的人来交租子嘛,我们老爷在京里总共是三块地,两块在姑娘名下,一块不是给了六老爷家?我听说,六老爷家惯有的规矩,如今年,天时不算好,庄稼收成不中,他们租子也少收斗。这要单单是他们家的佃户吧,三个庄子的佃户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没动静,咱们是不是也得跟着少收些?”
她急忙去了揽月楼,却见林徥伏在桌上,半点没动揽月楼里的东西,自己带了笔墨书籍,仍是一番勤奋光景。
按理说三哥躲丫头都躲到她这儿来了,这事该和宋氏说一声的,但想着林徥是个好面子的人,而且这话说起来,总要提到雪枣几个丫头弄巧成拙,活似跟说她们坏话似的,黛玉做不来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事儿,虽知道她如今既理家,不好不闻不问,也只拖下去了。
但宋氏还是知道了这事,先问:“你哥哥扰到你了吗?”
“如此最好了,”林徥松了一口气,“二哥书房里太热闹了,我也不能同他说,你弟弟还没考上,你且收敛些——不怕妹妹笑话,我简直看到二哥写文章、写诗就觉得吓得慌。”
黛玉搬来叔叔家时,把林海的书信、手记等均分类放在几个书匣子里,置于自己屋里,好方便随时翻阅。揽月楼里不过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书册,莫说林徥从来只看自己考试的书,并不会乱翻她的东西,就算他想看点别的轻松一会儿,她也只有欢迎的。别说她这儿,林滹、林徹书房里藏书之丰,也从未避过自家人。况且她在揽月楼或读书,或看账本,有个人陪着,虽然都不说话,但心底也觉得热闹了几分。若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回屋里去就行了,虽然是自家兄妹,林徥顾及男女有别,从不往姐姐妹妹屋里张望,更别说踏足了。是以林徥过来,她非但没觉着不便,反倒有几分欣喜。
黛玉道:“我当你说什么,原来是这个。自然是要得的,除却京里的,苏州的地也该着些。叔叔家里这么多人的吃喝开销,庄子上供的也够了,我就这么点用钱的地方,囤着人家的救命粮是准备一天吃十顿?”宋氏礼佛,不过往庙里供奉的香火钱也有限,倒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总要施粥散棉,好积些善德。黛玉私房银两也多,今年硬凑了份热闹,出了三百两,宋氏说她“好好的年轻姑娘家,攒着你爹爹留给你的血汗钱做私房不好呢,凑我老婆子的热闹作甚”,她也只说:“我父亲便是在,也是愿意出这个钱的,婶子就当我为自己的身子积个缘儿吧。”
林徥叹了口气,道:“回去又要难过了。”倒也留下来,吃了顿饭才告辞。
黛玉忙道:“怎么会,三哥看起书来,雪雁叫他喝茶都听不到,更别提其他的了。”
林徥方从书里抬头,愕然道:“都这个点了?”又笑道,“我来妹妹院子里躲一躲。雪枣她们烦人得紧。”
“三哥怎么不让人去叫我?弄得我这里怠慢了哥哥。”她嗔怪道。
雪枣是他屋里的大丫头,黛玉也是熟的,活脱脱又一个袭人,爱规劝主子的毛病也是一样的,先头林徥要温书,她带着屋里的丫头们天天劝着爷要勤奋,等发现太太、二爷他们都在担心三爷的心态,又着了慌,偏她们也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成天愁云惨淡的,林徥本来就紧张,看着她们的脸,也觉得压力陡增,今儿个实在是憋不住,到妹妹院子里来躲了一会儿清闲——若非馥环院子锁了,他原想去那儿的。不过黛玉这儿倒也还好,丫头婆子们都听话安静得紧。
黛玉问:“你们瞒着我嘀嘀咕咕什么呢?”
绿蝶回道:“问清楚了,大奶奶屋里的人说,是有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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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徥刚要答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雪雁:“我屋里有人来催我没?”
“雪枣这丫头,论忠心,咱们全家找不出第二个来,从前阿徥生病,她三天都没合眼,守着到他烧退了才敢去稍微歇歇。就是心眼子忒实。她们都小的时候,阿徥屋里的大丫头是个叫小琼的,年纪稍长些,
黛玉叫去送汤给韵婉的丫头绿蝶刚好也回来了,一进门就被王嬷嬷叫着问:“你问清楚了?”
雪雁笑道:“雪枣姐姐叫人来问过两次,算不得催——便是催了,反正三爷都在这儿待了一下午了,何必再介意一顿饭的功夫呢。”
一到院门口,守门的婆子说三爷来了,才知道林徥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半下午,唬得她忙问:“你们怎么不去叫我呢?”婆子道:“三爷说来姑娘这儿,不肯让我们去叫姑娘,就在揽月楼里坐着,雪雁姑娘伺候着茶点呢。”
黛玉听他解释清楚了,又好气又好笑,然雪枣她们也是一片好心,且一心为主,惜得是见识也局限此了,换做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这些丫头的好,便笑道:“三哥若是这么着,便来揽月温书好了。横竖我常在房里,便是到书房来,也不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