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邢昊宇对唐谨的称呼离不开两个:气氛严肃或者犯了错,会规规矩矩叫他主人;而平日里嘻嘻哈哈叫顺嘴了的,还是爷。
作为爷,唐谨大多时候人如其称呼,作威作福那叫个习以为常,在家很少干活不说,还挑剔,不是这儿看着不顺眼,就是那儿待着不舒服。邢昊宇最初不知腹诽过多少次他这个少爷脾气,后来渐渐发现,他不是故意吹毛求疵,他就是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能忍受物质上的不称心。
两人嘁哩喀嚓忙活了一个周末,家是搬完了,可到底是别人的家,住进去才体会到处处不如自己的家舒适方便。
首先,浴室的空间不够大,两个大男人一起洗澡难免显得挤,稍不注意水就溅得到处都是。善后的活儿唐谨是绝对不沾手的,最后还得靠邢昊宇。邢昊宇对此半点怨言也没有,只要不跟主人分开,让他干什么都行。
此外,厨房是开放式的,房主大约是想让客厅看上去宽敞一些而做的改造,美观倒是美观,但不实用。油烟机能抽走油烟,食材本身的味道却是去不掉的。若是哪天有兴致在家烹饪,饭菜香能悠悠飘一晚上。偏偏唐谨在这方面是个狗鼻子,时常不耐烦地嚷嚷开窗通风。眼下刚入三月下旬,他一开窗,邢昊宇光着身子根本待不住,只得匆匆回房套衣服。
这些不如意尚且都能忍受,最让唐谨不适应的还是和邢昊宇同睡一张床。唐谨从没跟什么人同床共枕过,他不喜欢自己酣然入梦的时候,身边多出一份呼吸。眼下和邢昊宇分享一张床是迫不得已,不过两人毕竟熟识已久,唐谨倒也不至于太别扭,只是这种日子凑合上一两天还不显眼,第三天唐谨的少爷脾气就发作了。
也怪邢昊宇睡觉不老实。唐谨不是一睁眼正被个四爪熊抱着,就是将睡未睡时,邢昊宇胳膊一伸腿一蹬,把他攒得正美的那点睡意一下搅和散了。唐谨烦不胜烦,扬言应该把邢昊宇绑起来睡。邢昊宇立刻表示那还不如睡地下。但这个天气,北方已经停止供暖,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睡地下太凉,唐谨只能没好气地警告他:“再给你一晚上机会,你他妈要再不老实,我真绑你了,你可烦死我了!”弄得邢昊宇一连两天没睡好觉,因为不敢入睡。后来他灵机一动买了个睡袋,才算是解决了睡觉的问题。
现今这处房子离两人公司比原先近了许多,地铁两站地的路程,上下班的高峰期,开车比步行还要耗时,唐谨索性也不开车了,两人每天结伴乘地铁上下班。
这么着过了一个礼拜,正是清明。清明前后天公总是不作美,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唐谨最反感Yin雨天,因为下雨总难免会把鞋子搞脏。这天下班吃完晚饭,邢昊宇蹲在淋浴间里吭哧吭哧地给唐谨擦鞋,唐谨坐在客厅正好能看见他的背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您就是在好地方待惯了,这还嫌脏。”邢昊宇摇头笑着说,“我在老家念书那会儿,哪有柏油路啊,都是土路,下雨的时候出门就是一脚泥,要赶上夏天,有时候干脆就把鞋脱了拎回家,冲冲脚就得了。”
唐谨不是第一次听邢昊宇讲过去的生活,手头正没事做,起身走了过去,朝他脑袋上一顿揉,打趣道:“要不说是土狗呢。”
“什么品种都行,是爷的就行。”邢昊宇嘿嘿一乐,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忙活着絮叨,“您还真别看不起土狗,看门就得是它们,您把那漂亮的狗弄农村去,还不会看门呢,那都是城里享福的狗。”
“怎么着,跟着我不享福?”唐谨立起脚,脚尖在邢昊宇蹲着的屁股上顶了顶。
邢昊宇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灿烂了,狠狠点着头,道:“享福啊,太幸福了!”
“你这马屁Jing神现在可真是随时随地。”唐谨拍了他脑袋一下,两腿一跨,直接坐到他弓起的脊背上。
邢昊宇手里的活干得差不多了,索性先放下,就势往前趴了趴,手撑住地面好让唐谨坐得更稳些,一面低声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您知道我不太会说话,除了我妈,没人对我这么好过”顿了顿,又补道,“不过您对我的好跟我妈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唐谨问。
邢昊宇想了想,答非所问地感慨道:“我不是说我妈不好,就是她们那年代的农村妇女吧,又是特别传统守旧家庭出来的,重男轻女,真是结婚前听爹妈的,结了婚听男人的,有了儿子又听儿子的。”
“这多好,三从四德。”唐谨笑着从邢昊宇身上起来,靠在墙边看他最后把鞋子整理干净。
“您不是直男,怎么还能得直男癌呢。”邢昊宇难得逮到机会调侃了主人。唐谨马上回给他一脚,顺便白了他一眼,嫌他听不出玩笑话。
他哪能真听不出玩笑话,立即改口:“我错了,又嘴欠。”笑了笑,续道,“怎么说呢,我妈那样的人在我老家一点儿不少见,我也不是看不懂,她们一辈子逆来顺受,其实那都是有潜台词的——要靠。您明白吧?她听谁的话就要靠着谁。我不是不想管她。她是我妈,赡养她我责无旁贷。但总归有时候也有压力,或者说,也心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