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路上空空荡荡,一人骑马至近,停在顾家门前。守夜的仆人听见敲门声,骂骂咧咧地披上外套起身“谁啊!大半夜的!有病……”后面半句噎在嗓子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改口“爷……您,您回来了!”
顾孟看了那下人一眼,没说话,将火把与缰绳一并递过去,尔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宅里静悄悄的,仅走廊吊了几盏灯笼,他绕过前厅到后院,推门进了主屋。
把外套挂在架上,顾孟摸黑走到床边,手还没摸着被子,先皱起了眉。床上的人睡得正酣,扑面而来一股浓重酒气。
他挂念余伍,生意忙完急着赶回,今日傍晚已到县里,不巧路过铺子,发现账目有问题,耽误了时辰。
按理今晚歇在那儿,明日回主宅也是一样,可他想到与余伍相隔如此近却见不着,心中便急切鼓噪,像个刚开荤的毛头小子般,一时一刻忘不掉心上人。
实在憋不住,他连夜骑马赶回家中,结果不仅未得余伍惊喜相迎,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顾孟气闷又无奈,虽无指望余伍多惦念他,但不想这人竟没心没肺至此,趁他不在饮酒作乐!
捺住把人摇醒的冲动,顾孟打开窗户透气,忍着酒味和衣睡下,打算明日再好好教训这没心肝的东西。
这一觉没睡多久,就被一阵呛人的味儿熏醒。他烦躁地睁开眼,心想余伍酒味未免太重了,这么久也散不去。
透过打开的窗缝,却看见院中一片红光,显然是着了火。
顾孟猛一激灵,急忙起身推开窗户。火势已经很大了,他冲回床边想喊醒余伍,可那人如睡死一样没一点反应。
叫了几声,实在没法儿,他只能一把扯下床帘,将人卷上打横抱起,推门冲出去。
路过丫鬟环儿的房间,顾孟一脚踹开门,如果这样也醒不过来,那真麻烦了,他顶多带得了一人。
幸好环儿不像余伍,门开之后立即清醒了,她先是吓得一声尖叫,等反应过怎么回事,忙胡乱裹上衣服去抱孩子。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快来人啊!”现下她顾不上管顾孟为什么出现了,救命才是重要的。
大门处火势旺,环儿不敢冲过去,急得大喊。
顾孟在院里找到水缸,泼shi衣服,再打chao布帘,替余伍披好,冲环儿命令“衣服和裹孩子的褥子浸shi,护住口鼻,我先带他走,再回来接你和孩子。”
“是,我,我知道。”环儿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按顾孟说的照做后,把孩子搂在怀中抱得死紧。
外面已经有发现院内着火了的仆人在想法救火,但一刻也等不及了,顾孟护住怀里人,向门口冲,古怪的是,院门竟推不开!
顾孟急红了眼,火焰灼烫皮肤,呼吸愈发困难,他狠狠地用脚踹门,连续几脚,门松动了些,顾孟退远几步,肩膀往烤得滚烫的门上撞去。
“嘭!嘭!嘭!”
费尽力气,门终于破开,他狼狈地窜出去,院外小道两侧的树丛都烧着了,顾孟一步不敢停。
“爷!您怎么在里面!”管家正带着两个家仆站在路尽头,指挥人往道上泼水,见到顾孟,脸色煞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问这些废话!快去救火!”顾孟怒喝,随手拉过一个仆人,让他搀扶余伍,自己则又回头朝屋里冲。
“爷!您不能再进了!”两位夫人也被惊动赶来了,白巧云远远喊了一嗓子,没来得及拦住人。
顾孟避着火匆忙回到院中,寻见蜷成一团的环儿,揽着她和孩子往外跑。
等逃至门外,他才真正松下一口气。
“爷,您怎么样了!赶紧!赶紧去找大夫!”管文秀吓得不轻,忙派仆人连夜去医馆。
环儿受惊过度,出来后没多久便晕了,旁边的人抱出她怀里的孩子,打开襁褓,孩子没受伤,但小脸苍白。
“快!再去一个人叫大夫!要腿脚快的!”管文秀急得声儿都变了。
倒是白巧云,在顾孟把人救下之后,一反常态地沉默,面色竟比几个从火场里逃出的人还差。
家中年轻力壮的仆人都参与了救火,顾孟喊来丫鬟,叫她们将环儿和孩子带去照顾。
留下的仆人背起余伍跟上顾孟,他们不知情,以为余伍是被烟呛晕了。
顾孟到主厅,才得空把衣服脱下看一眼,肩膀烫得红肿,但伤处不算大。他命人找了干净衣服,在屏风后给余伍换好。
门踹不开那会儿,他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余伍又恰好醉酒不醒,说没蹊跷,他是不信的。
过了许久,外面来丫鬟通报,火扑灭了,大夫替少爷看过,已无大碍,请顾孟也瞧瞧。大夫进屋为顾孟诊断了伤势,在患处敷上药后才提着医箱离开。
四更天,堂屋内灯火通明,顾孟坐于主位,面色Yin沉,眸底蕴着尚未消散的怒火。
“好端端的,怎会走水?”
数十下人垂首站在堂中,无人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