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虽然公西越看不见,监督她的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可温寻真仍然感到煎熬羞耻。
将畸形的躯体露在他人的目光下,让她好像死了一回。
这长相和公西越相似的孩子,在她换衣服的时候不停问她:“你刚才和娘亲在打架吗?”
一会儿又说:“你不要干坏事,娘让我看着你,不能眨眼睛。”
她抓着自己的眼皮盯着她,温寻真想要转身避开,孩子都要好奇地绕过来,问她:“你的包子好小,没有娘的大?”
温寻真只能咬着唇,死死拉着衣襟,忍无可忍问公西越:“你愿意让你的女儿看到这样的身体?你不该让她离我远一点吗?”
公西越坐在一旁擦剑,对她的激荡心情毫不在意,嗓音从头至尾的冷漠。
“你既觉得自己是女子,我就将你当做女子看待。何必如此作态。”
温寻真仿佛胸膛被人重重一击,猝然垂头不语。
她从小到大从未和人这么接近,也没有遭遇过这种事。哪怕和萧授,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也只是轻轻依偎,萧授对她从没有冒犯的行径,他说那是因为珍视她。
但这一对母女,真是,真是……!
温寻真一个字都不愿和她们说。若要杀要打,便尽管来吧。
“去床上躺着休息。”公西越对面前两人开口。
温寻真又是一愣,千已经很习惯地蹬掉鞋子跑到床上躺下了。
大大的雕花木床只要拉下帘子,就像是一个独立的房间,里面充斥着安神灵木的淡淡木质香,还有一股清冽的气息,来自于公西越。
公西越并不睡觉,只是孩子需要睡觉,她晚上也就在一旁打坐陪伴孩子入睡。
千把自己卷进被子,躺在公西越身边,两人占据了大床一边,被公西越用剑指着才默默爬上床的温寻真蜷缩在大床另一侧。
她远离公西越和千,闭上眼睛捂着胸口的伤处,听见她们的交谈。
“娘,她跟我们一起睡觉吗?”
“我担心她做坏事,所以要看着她……今天遇到危险,害怕吗?”
“不怕,我眼睛眯起来的!”
“以后不能再跟着舅舅到处乱跑了。”
“那跟着姨姨?”
“也不行。”
“呜呜。”
孩子上一刻还在呜呜假哭,下一刻猝然发出一声惊叫,哎呀一声,突然又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温寻真忍不住看过去一眼,呆了一呆,因为她看见公西越抓着小孩的两条胳膊,在挠她的痒痒,孩子痒得像条虫子一样扭来扭去。
这寻常的相处让温寻真看呆了。堂堂孤月剑君,怎么会去挠孩子的胳肢窝和肚皮呢?
最后,玩闹一阵的孩子抵着母亲的身体睡着了。
温寻真看着那边,心底隐隐有些羡慕。
她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只有父亲照顾她长大,他说,母亲是因为生她去世,是她害死了母亲。
或许因为这样,父亲怨恨她,长久地将她关在医谷的那个院子里,不许她出门,不许她见外人。
漫漫的长日,唯有那些医典药草陪伴她。
幼时她以为只要自己将医典学会,就能讨好父亲,她确实有天分,可父亲看着她配出的药却神情复杂,对她说:“你不需要学这些。”
在很小的时候,来照顾她的两位师姐聊天,说男子都想要一个儿子,所以她也想过,若自己是一个男子,能帮助父亲炼丹制药,继承医谷,父亲会不会愿意对她好一些,让她离开小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父亲又狠狠责骂了她。
“你在你娘肚子里本该就是个女孩!你要是个完全的女儿,也不至于叫我再等待这么多年!你可知你这不男不女的身体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
父亲的眼神说不出的可怕,他对她的痛恨里好像还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缘由。
她惶恐又伤心,从此再也不敢提起,每日每日都乖乖喝下父亲送来的药,期盼这药能有一天让她变成一个正常的女儿。
在这样无望且漫长的囚禁中,她遇到了萧授。
萧授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人,满身伤痕误入小院被她救下。
他意外发现了她的身体异常,告诉她他并不在意,甚至说喜欢她,要带她逃跑,发誓为她寻找灵药,帮助她彻底变成女子,然后和她长相厮守。
跟随萧授逃离医谷,是她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为此被医谷通缉,她也不后悔。她太想太想有人能爱她。
打坐的公西越察觉到角落里的动静,抓起坠霜风,用剑柄抵住温寻真的背。
“你在做什么?”她语气中含着警告,说完才觉得似乎不对。
温寻真全身颤抖,发出痛苦的闷哼。
公西越看不见,用神识扫去,只能发现温寻真身体里奇怪的药气乱冲。
千被这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