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戍守格外森严,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他在正式踏入隔离病房区前, 还被从头到尾细搜了一遍身。
他尝试和用仪器扫描自己身体的人对话, 话音里带点讨好:“查得这么严?”
那位“白盾”微微皱眉:“是的。”防止有人潜入, 杀人灭口。
本部亮追问:“他……还好吗?”
对方答得仓促:“您请进。”
本部亮问了一通, 什么信息也没能得到。
当本部亮向走廊内走出了十几步开外,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位“白盾”先生会又是皱眉,又是敷衍。
……他在憋气。
他厌烦自己身上的垃圾气味。
本部亮在恍惚间继续前行。
在病房前迎接他的, 是“白盾”的副局长,名叫艾勒,之前他们打过交道, 也在一起吃过饭。
艾勒略带惊讶地打量了一下本部亮狼狈落魄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友好地伸出手去,想要同他握手。
本部亮却将手背在了身后,藏起了指甲间细细的黑泥垢。
他单刀直入:“阿武怎么样?”
吃了个软钉子的艾勒无言, 只得收回手去, 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本部亮推开房门时,听到一位年轻警官小声地提醒艾勒:“需不需要让他穿一下隔离服?”
艾勒犹豫了一下, 答说:“没必要。”
本部亮撩开深灰色的防辐射帘,终于看到了他的儿子。
……那团还在呼吸的东西,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儿子”了。
本部武躺在床上,胸膛微起微伏。
支撑着他呼吸的,并不是求生欲,而是质量奇差的人工肺叶。
他这具躯壳上仅剩着的rou体,像是菜市场卖剩的冻rou,弥漫出冰冷且腐败的气息。
本部亮踉跄着走到床前。
他感觉自己的眼底干涸一片,可是稍一眨眼,就有一颗泪珠直滚下来。
他在床边半蹲下来,胳膊架在床边,轻声叫他:“阿武啊。”
床上的人有了反应。
他先是尿了一泡。——因为人造尿道有些漏了。
随即,他颤抖着张开了眼睛。
本部武愣愣地看着一片模糊的天花板,呆望了两分钟有余,才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醒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突然慌乱狂躁了起来,张开嘴巴,不住发出“啊——啊——”的怪音,秃秃的指尖嚓嚓挠着床单,似乎是急着要去做什么事。
可惜,他的泪腺坏了,根本淌不出眼泪来。
他的慌乱感染了本部亮。
他急着凑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阿武,你要什么,你跟我说啊。”
本部武触电一样小幅度痉挛着,发出嘶哑的呐喊:“让我死啊……”
本部亮愣住了。
艾勒弯下腰来,对本部武说话:“阿武,是爸爸来了啊。”
他有意瞟了一眼本部亮:“好好跟爸爸说,是谁欺负你,爸爸和叔叔给你撑腰啊。”
本部武立即把嘴巴抿得紧紧的,痛苦得满脸的肌rou都在颤抖。
“艾勒先生,你出去吧。”本部亮抹了一把脸,冷静道,“我跟他说说话,他现在应该……挺害怕人的。人越多,他越是……”
艾勒觉得这也有理。
让他们父子俩独处,说不定能套出更多的话来。
艾勒走出门去时,没有将门关严,方便随时进入。
于是本部亮听到了一段短暂的对话。
提问的是“白盾”总部的一名中级警探,从小就在上城区长大:“局长,这就是本部亮吗?不是听说是个挺有本事的商业Jing英吗?”
艾勒摆摆手:“哎,别提了。”
中级警探不由露出了怜悯和高高在上的神色,点评道:“应该是挺爱儿子的,没了这个儿子,真的是堕落到底,连上进的动力都没了。”
本部亮木着一张脸,笑了一下。
是他不上进吗?
是这个银槌市根本不给下坠的人一条藤蔓,不给溺水的人一块浮木。
摔死就摔死吧,溺死就溺死吧。
反正银槌市的人多得很,少了谁都能运转。
本部亮脸颊瘦条条的,没了rou,只剩下一把老骨头。
和床上曾经最心爱的小儿子一样,他也快要衰败腐烂到不能看的地步了。
本部亮的耳畔回荡起了宁灼的低语:“往好处想想,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
一语成谶。
本部亮苦笑:他这个样子,还能称得上一个“好”字吗?
门外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还在继续:
“我们费了这么多功夫,让他活着,一天的治疗费就要好几万呢。”
“真不能给他换一套好一点的内脏?”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