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以原形蹲坐在人类寺庙的屋簷上,直至日出才幻化成凡人女孩的模样。这里就是他买御守的地方,想不到妖族要踏入此处是这么简单的事,不过,那也可能跟母亲大人的血缘有关。
所以,神明不会护佑妖族。
鬼本来就没多相信天界的神明有间情帮这么多个布囊赐福,他只是喜欢波千鸟的寓意罢了。可惜,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愚蠢透了。
绘亚莉趁着第一位神官现身清扫前院时,便从神宫后头溜走。她没打算去寺子屋,也没打算回去妖界,然而一名十三岁的少女,独自一人在街上晃荡也太引人注目,于是绘亚莉选择攀上市镇里最高的那棵树,在树梢顶蜷缩而眠。
当白日市井的喧嚣沉寂,夕阳也逐渐没入山头之际,绘亚莉才醒了过来。她没有太多感觉,不渴也不饿,就算是以扭曲的姿势入睡一阵,身体的痠痛也比不上胸口的苦楚更值得她注意。绘亚莉会在夜间恢復原貌,并再次回到神宫屋顶蹲坐,听着底下神官的规律作息,暗自希望有谁能来把自己收了。
绘亚莉就这么反覆过了九日。
她曾经有几个瞬间掛心起蚩的丧礼,说来奇怪,妖族与人类都有守灵的习惯,她应该要在场的。但这股念头通常不会持续太久,绘亚莉很快就又会对着底下匆匆的行人发呆起来。
前两天,她差点就要被一名神官发现踪跡,那人当时正对着屋簷莫名多出的Yin影皱眉,当晨光终于要使鬼现身之际,脚下那片砖瓦却突然滑落,使得他后仰跌落后方庭院。鬼没有在半空翻身回正落地,不是因为来不及,而是因为他不想,原以为重重撞上地面后,束手就擒的戏码就能如期上演,但不知道后院哪来的野生动物,转移了神官的注意力,就这样把人给引走了。
他想死。活着有什么意义?
绘亚莉再也感觉不到心中的火苗了,彷彿蚩再次拋弃了她。其实处在人界还挺能分神的,人的生活很庸碌,绘亚莉不乏各种场景可注目,但蓝玉的重量不断提醒着她事实。这邪门的物品无法幻化,所以绘亚莉只好将它藏进衣服里,紧紧贴上胸骨。
「绘亚莉?」一个女孩叫住正在路上间晃的她。
绘亚莉麻木得回头,却不记得对面这位叫出她名字的人是谁。
「…绘亚莉?」女孩有些不确定得靠近,「我是晴奈阿,你还好吗?」
晴奈…喔,那位喜欢旭一的女孩。真无聊。
「晴奈阿,抱歉,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试着要笑,但硬挤出来的表情反倒使晴奈一脸不自在,「怎么突然那样问我呢?」
晴奈的嘴唇微启,睁大的双眼对她眨阿眨,接着语气踌躇得说:「你很久没来寺子屋,况且…你穿着丧服…」
绘亚莉闻言皱眉,低头看过自己的服装。阿…原来这就是没人打扰过她的原因。
偶尔绘亚莉也会在夕阳西下前走到街上间晃,当时她还奇怪怎么没人关切一位人类少女在天色渐暗时独行。眼看她现在一身素黑装束,也难怪没人敢向前询问。
「天要黑了,你一个人出来散步吗?」绘亚莉没有解释,她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穿着丧服都不知道。
「喔…我不是一个人,」晴奈突然有些侷促地回头望向一家店舖,说:「我是跟母亲大人出来採买东西,刚好在门边瞧见你,所以才上前打招呼。」
「我从没有跟母亲大人出来採买过东西,」绘亚莉喃喃自语道,「母亲大人从来就不陪我做任何事。」
她不知道晴奈是否有听清楚自己的话,但对方看过来的样子除了困惑,还有点害怕。
「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谢谢你的关心,晴奈。」绘亚莉微微欠身,表示微薄的感激之情。
「是我打扰到你了,真是非常抱歉,还希望你与家人节哀顺变,绘亚莉。」晴奈匆匆欠身回礼,然后便快步回到店铺内。
节哀顺变?绘亚莉握紧拳头,根本就不应该有的变化为什么要接受。该死!
还是乾脆把这整座村庄的人全部杀光算了?绘亚莉一边想,原本圆润的指缘便随之化为死白、尖锐的爪子。反正这个人类聚落本就碍事,与乌涂巡界离得那么近,随便一个白痴都会踏进她的巡狩范围。不如乾脆一了百了,直接把这里清个乾净。
住手。
绘亚莉睁大了双眼,迅速回身看向四周,然而市民早都打道回府,空荡的街道上只剩下她一人。绘亚莉不自觉捂住胸口,刚刚那个声音…是幻觉吗?
她以为听见了蚩的声音。
麻木之感再次盘据脑海,弭平了方才骤升的杀意,今晚绘亚莉不想回到神宫,乾脆就以原貌在市镇内夜行好了。她走到靠近城边的一座拱桥,轻松翻上栏杆坐下,等待最后一丝残霞消逝。绘亚莉的呼息在眼前形成白雾,她迟疑得看向自己乾燥的手心,接着碰了碰鼻尖,她感觉不到冷,可是…
一片雪花落下。
绘亚莉抬头,遇见了今年人界纪伊的第一场雪。这跟她颳出来的风雪不同,人界的雪轻轻柔柔得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