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往玉阶上迈了几步,忽地伸手攥住了玉阶两侧的长栏,用力之大,冷白色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几乎要破出肌肤。
他微微抿着唇,神情尚且算是淡然。
只有他知道,自己淡然的面容之下,心中是如何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猛烈地让他恍惚地以为是在梦中。
心房因她而强有力地跳动,犹如春水复生。
缓了缓,宋濯平复心脏,迈入议政殿,望见姚蔑正在望着手中的一封辞呈出神。
他脚步一顿。
方才的暗卫去而复还,隐在暗处,悄然对宋濯道:“主公,我等还查出,公主之前,同谭学士有过接触。”
谭歇么?
宋濯此前从未在意过这个人,只知他对姚蓁有意,但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略一思忖,他轻一颔首,迈入殿中,走到姚蔑身前,反手叩动两下桌案。
姚蔑猛地回神,抬眼望见他,将辞呈搁置一旁。
宋濯冷声道:“陛下,莫要忘却自己的身份。”
这话本没什么,话语中含义是在提醒他要勤勉,姚蔑的神色忽地灰败起来,有些难堪。
宋濯没有在意,垂着眼眸,抽出兵法提问他。
姚蔑今日不知怎地,对答地磕磕绊绊,宋濯蹙着眉头,眉宇间有些不耐,明显是对他的表现有所不满。
姚蔑倏地噤声。
宋濯放下兵法书,揉了揉眉心,面色又冷了几分,没有多说什么,准备批阅朝政,便拢着袖子,伸手去碰成堆的奏折。
方才被姚蔑捧着的辞呈,此时就放在奏折堆上。宋濯若要批阅奏折,必须要将那辞呈拿起。
宋濯拿起辞呈,顺道扫了一眼。
那辞呈上的署名,正是谭歇。
姚蔑惴惴不安地望向宋濯。
宋濯盯着那名字,忽地眯了眯眼。
以“摄政王”为首的四王余党,四处作恶多端,斑斑劣迹传到临安,即使战火尚未烧到江南,也足以让百姓惶惶不已。
南有蛮夷来犯,北有叛军侵扰,狼烟四起,临安的地方官亦是头疼不已。
更麻烦的是,除却人祸之外,祸不单行,吴地大旱,河水干涸,当地种植的秈粳稻米又喜水,缺水则无法种植,如今天不落雨,足以窥见未来时日的颗粒无收。
人心惶惶之下,更糟糕的是,随着战火弥漫,北方余党叛军规模扩大,阻隔了临安送往望京的信件。
现如今,临安可谓是孤立无援。
地方官束手无策之际,姚蓁听着暗卫的汇报,亦是心焦不已。
在这关头,骊兰玦的谋士却悄悄找上她,同她会面。
那谋士将骊兰玦的私印、官印给她,说:“大人早先便料到此后会有现今这般局面,特托小人将这些留给公主。”
骊兰玦将自己这半年在临安留下的势力,留给了姚蓁。
姚蓁便知,这是让她掌权的意思了。
政事姚蓁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是熟稔,因而她得到官印后,第一时间找上知州府,准备同官员们商议对策。
她一介女子寻上门,虽然通身气质超脱尘外、矜贵非凡,但到底有人不服她。
国难当头,姚蓁便也不再遮遮掩掩,拿出凤印,亮出了自己身为公主的身份。
这下,官员们总算服帖了。
战火持续弥漫着。
岭南战局稳定,垚军乘胜追击,将那些被蛮夷侵染吞并的土地一点点收复。
北方战局有宋濯坐镇,想来亦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抚恤过百姓后,局势渐稳后,现今唯一令姚蓁头疼的,便是……
秦颂。
处理完政务回府时,姚蓁坐在马车上,看向府门前守着的秦颂,愈发头疼。
早年,她只知秦颂是江南人士,未曾想到,他母亲竟是临安人。
更没想到的是,他母亲秦氏,乃是于氏的表亲。
许是天意弄人,不然,姚蓁亦无法解释,为何如此巧合。
秦氏逝去已久,此番不知秦颂为何下江南,但他回乡无去处,只得投奔表亲,恰好遇见姚蓁,还将她认出。
好不容易度过了一阵闲适日子,秦颂的到来,则是捅破了表面的平静,将她静好的日子打破。
姚蓁不愿见到眼熟的人,实在不愿同他会面。
她的身份,除却一些须得一起处理公务的官员外,知者寥寥,因而还算好掩盖。
于是,下车后,当秦颂如往常那般围过来,沉痛哀切地唤她“殿下”时,姚蓁端立着,冷声道:“公子当是认错人了,民女姓沈名陶,并不是公子口中的公主。”
她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轻轻颔首行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入府中。
对视的一瞬间,秦颂失了一瞬间的神。
——这么多时日,这是她第一次愿意抬眼看他。
旋即他意识到姚蓁快步走开,这才想起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