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蓁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眉眼,看着他泛着薄红的分明骨节,感受着他强有力的脉搏与心跳。她轻轻一眨眼,便有细雪扑簌着落入她的眼眸中,迅速消融,融化出涩然的水波。
宋濯轻吻她的手背,仰视着她,低声问她:“要不要嫁我?”
——这样一个清冷倨傲、一身傲骨的男人,却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他醉酒与否,好似已经不重要了。
姚蓁轻轻一笑,敛着眉眼,没有回答,反而道:“你的诚心呢,宋濯?”
宋濯长睫轻颤一下,看着她的红唇,似是在思索,须臾,沉声道:“玉玺归你。”
姚蓁不置可否,只扑簌着眼睫看他,从他清沉的眼眸、以及他迟钝的反应中,隐约窥见几分未褪去的酒意。
她原本的计划中,应当还有许多要问宋濯的。然而这一刻,她忽然有些不想问了。
理智与情感交战,将她的心脏撕扯出细密的痛痒。
她看着他漆黑长眉上沾着的碎雪,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腹将那细雪拂拭开。
宋濯握着她的手腕,重又将她的手扣紧手中——仿佛这样牵着她,便能将她的人、她的心绪全然掌控,能使她同意他一般。
姚蓁在心中叹息一声,轻声道:“宋濯,你要清楚,娶我意味着什么。”
宋濯闻言,黑亮的眼眸中泛开几道波纹,眼底深处好似酝酿着一场风暴,他清明的神识同酒意在剧烈的抗争。
姚蓁道:“你的部下,你的兵力,你的权势,你的……”
“皆归你。”宋濯笃声打断她,缓缓站起身,将她紧拥入怀,清润低磁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我亦归你。”
姚蓁被他的气息和温度牢牢裹住,这令她喉间一时涩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雪势渐消。
姚蓁却能清晰地听见每一片雪花落入地上的积雪时的熹微声响。她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嘭嘭,嘭嘭,渐渐同宋濯强有力的心跳声交融、共振。
天际眼前,尽然是一片浅薄的白茫茫,孤寂空寥,万籁俱静。
天地之间,宛若只有相拥而立的他们。
姚蓁将脸颊贴在宋濯劲瘦的胸膛上,纤长的睫羽轻缓地扑簌着。他的体温炽热,将她发梢上沾着的细雪都消融了一些。
半晌,她轻柔的声音响起,轻的有些虚无缥缈,然而在这寂静的一方天地中,清晰地荡漾开:
“——好。”
她说,“好”。
不知是回应“嫁他”那句,还是回应“皆归她”那句。
雪融
两人在雪地中相拥了许久。
纷纷扬扬的雪花, 渐渐攒成淅淅沥沥的、夹杂着雪粒的细雨,顺着筒瓦弥漫,将红墙上原本攒积的薄雪浸透的几近透明, 雪层之下,流漾着柔和的粉色。
不知过了多久, 宋濯挽她的耳发,俯身吻她。
姚蓁踮着冻得发麻的脚,听见他带着chaoshi雪意的鼻息, 望见他清湛如浸透醇酒的漆黑眼眸——那酒似被霜雪覆盖,冷冷岑岑。
他睫羽轻眨,冷酒便被搅动,荡漾开细密的浓醇, 清冽的酒意攫取住姚蓁的鼻息,令她的意识有些恍惚。
冰天雪地里, 她有些冷,却又有些热, 好似宋濯温热的体温将她饮下的酒蒸暖, 酒气上涌,那种辛辣的、几乎令人感觉到烫的酒意流淌在她的四肢百骸之间, 酒劲发作, 她的头脑有些发蒙。
余光中,她望见自己沾着细雪的一缕发搭在宋濯臂弯, 被他的体温熨着,细雪消融,晕开浓重的shi痕。
她长发上消融的细雪, 滴在雪面上, 滴滴答答;筒瓦下流淌的雪水, 敲在青砖上,亦是滴滴答答,潺潺若湛湛溪流。
发尾滴落的水痕,一路迤逦入温暖的宫殿,姚蓁嗅到清冽浓醇的酒香。而后,雪水落得越发汹涌,好似密密匝匝的雪花重又落下,又在坠落的一瞬间被乍现的炙热日光融化。
姚蓁听着清越的水声,被殿中温暖的气息裹着,恍惚间,只觉得犹如置身春到时,细柳不堪一折,黄鹂婉转鸣翠,溪流喷薄着奔流——那是春回大地时,万物复苏生长的象征,是为广袤大地注入鲜活生命力的强有力的脉搏;明媚暖融的春光里,忽而又见曲水通幽涧,她置身在猎猎风声中,两军交战,铁骑突出,踏破幽窄溪水,溪涧张裂,水浆迸溅。
她的发簪在风中滑落,落在潺潺的溪水里,丁啷脆响。
此刻,姚蓁醉醺醺的神识中才隐约浮现出一个念头,宋濯应当是没有完全醉的。
——或许是有几分浓重的醉意,但那酒意早在他立在雪地中时便被冰封大半。
疾风骤雪,来势汹汹,姚蓁被风雪堵得有些窒息,几乎被撞得散了架,此刻忽地有些后悔,在雪地里对宋濯一时的心软了。
他二人此前互相算计,一个想方设法的想要逃离,一个不择手段的想要夺取。随后她以命相要挟,终于换来宋濯的放手,此后便是对面而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