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无人看护的羔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老爸死在矿洞,挖出来已经烂了,家人去认,只看出缺了大脚趾的那只腿是他的。赔了六十万,到县城买房,江小茵和妈妈再不想回来。哪知道开发商跑路,没封顶的楼在那,钢筋横出来,水泥掉渣,比老江当年的尸体还烂,想住进去当野人都没可能。
怎么办?
继续待在村里吧,靠山吃山,好歹能活。
山又垮了。
六月的暴雨赶着红土下山,一大块山轻轻的就滑了,没声没响,建在半山腰的村子埋了一半,还剩一半。
老人说老天爷做事留一线,两个鼻孔,总会留只出气。
看,咱们甸村不是还有一半吗?
可是江小茵的家埋了,爸死了,现在妈又没了,父母一个不剩,看来老天爷是不想叫她喘气了。13岁的年纪,说大,不能嫁人,说小,都记事多久了,也没人肯收养。舅舅来过,料理了妈妈的后事,带走钱却没带走她。
为什么?
命硬,克父母啊,爹妈横死还不够吗?还想克他一家老小吗?
扫把星交给村里吧,反正国家会抚养,死不掉的。
就这样,从小康之家受宠的姑娘变成吃百家饭的孤儿,房子破了也没人修,弄点塑料纸封着。家里没什么粮食,老鼠却很大,蹿来蹿去,晚上还会爬上床,但爬上床的不止老鼠和百足虫,还有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叔伯。
一把年纪,孙儿跟她一样大的。
进来却管她叫妹儿,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rou。
江小茵又不是小孩了有点懂事的,赶不走那几口黄牙,学会爬房梁,夏天干脆就睡在瓦上,还凉快,蚊子也不多。
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喂条大狗。
狼狗吧。
能把人咬穿的那种,可狼狗好贵哎,集市也没得卖,只有跟她差不多的串串狗。黄的、黑的、花的,脚小小的,头也小小的,养大连杀来吃都费力气。现在的世道怎么这样的,狼狗买不起,本地的土猎也寻不到,那种圆鼻方头的大白狗,小时候爸爸养过,撵山连野猪都不怕,就是火钳烧红杵过去眼睛都不眨。
没有了。
胆大、好勇斗狠的狗都没了。
才几年啊。
不过山猪倒是多起来,成气候,又要跑出山来祸害庄稼。
人不会一直走背时,但谁也不知道会背时多久。
江小茵15岁上高中,学校来了一群沿海城市的志愿者,有男有女,好多人,白白的,说话声音嗲嗲的,个子也很高。
她成绩还不错,在Cao场列队,能发五百块。
拍照的举着相机,朝他们扬手。
江小茵转头看向镜头,咧嘴笑。
这群白白的大城市人中有一个很白的男生,高倒不是很高,比她就高一个头(她本来就不高156这样,还是垫脚量的),穿花衬衣、打耳钉、戴手链好几条手链全都缀在左手腕,很闪,是钻石,但没有他的头发闪。
雪白的发丝,日光能轻易穿过。
晕着昏昏的光。
那个男的染白头发,还打耳钉,好怪哦。
江小茵听到人说,便在心里想,怎么会有人染白头发呢?明明村里的人都在努力把头发染黑,真是钱多。
发完钱,三班的赵玲举着作文纸大念感恩词。
这是江小茵写的,文笔通畅,通篇都是排比句和不痛不痒不知所谓有没有都没差的成语,本来应该她自己念,可是赵玲声音大、胆子大、个高、衣服贵、爷爷还是村支书。
就这样啦。
老百姓出什么风头,有钱就好。
江小茵吐口唾沫,捻了捻鲜红的纸币,发涩,是真的,没有假钞。
站了半小时,老师又领他们到教室,桌上放着瓜子花生、脆枣和糖,别的学生都抓起来吃了,江小茵却没动。
给她零食的人很多,大都不安好心。
以前挺喜欢吃糖的现在看到得想一想,嗯,得想想。
她躲到教室角落,跟撮箕扫帚、发霉的臭拖把挤在一起。肩膀缩着,腰也猫着,左手抱右手,嘴唇紧抿,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却叫明眼人一眼就瞧出啊,这里有只落单的小兽。
没有安全感的人分两类。
一种会躲。
一种会攻击。
她明显是前者,知道自己的爪牙不值一提,谁都能拔掉、剪掉、毁掉,于是选择用更合适的方法来保护自己。挺聪明但也不够聪明,刚刚好是只能威逼利诱控制的小羔羊。太蠢,不知妥协,容易出乱子,太聪明,养Jing蓄锐长大又变成祸患。
这场送爱心活动,林家出大头,来的好多也是公司员工。
趁着暑假林家小开林睦白也来玩玩。
这位大少爷本来是不想玩乡下人的,周围要什么没有,可是刚把一个同校的姑娘搞大肚子,那女生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