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策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再沿着眼角流下来,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说过,“我就从凉州城墙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和这里的土、这里的沙子和在一起,捡不起来,权且就当作是和您在一处了”,她还说过,“阿檀喜欢玄策……很喜欢、很喜欢,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每一个字都刻在他的心底,他到死都不能忘记。
而他,什么也不曾对她说过,直到此时此刻,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想把傅成晏叫出来,再打他一顿,打得越狠越好,打死了更好。
玄策喜欢阿檀,很喜欢、很喜欢,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可是,原来不曾说出口,而现在,已经太迟了,再说这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怜又可笑。
秦玄策捂住脸,低低地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听。
“好。”他说好,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又沉又慢,“我知道了,对不起,阿檀,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
他真的说完就走了,拖着蹒跚的步子,迟缓的、艰难的,和她擦身而过,走了。
雨还在下着,他的背影萧瑟。
阿檀撑着伞,站在原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了很久、很久,她无声地哭着,哭得浑身发抖。
五月二十八这天,是傅老夫人的六十五岁寿辰之日,大小是个整数,傅家二爷傅成辛和三爷傅成宜一起到武安侯府,来请傅成晏回家为母亲贺寿。
两个弟弟言辞恳切,直至声泪俱下,言道傅老夫人后悔不已,已经决定将傅锦琳逐出家门,当日一时糊涂,如今在家中时时垂泪,思念长子、也思念孙女。
末了,傅成辛含泪恳求:“大哥,您远在渭州,一别十几年,不曾在母亲跟前尽孝,母亲为什么疼爱琳娘,还是不因为想念您的缘故吗,老人家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如今她已经知道不妥,您为人子弟的,还是要体恤一二。”
傅成晏何尝愿意做不孝不悌之徒,当日之怒,只是为了替阿檀讨还公道,如今听闻傅老夫人已将那鸠占鹊巢之人逐了出去,心中稍平。
傅成辛和傅成宜又极力奉迎,先夸阿檀温柔贤淑,又夸念念乖巧可爱,那是傅家头一个重孙辈的孩子,傅老夫人在家中一直念叨,想要抱一抱。
说得傅成晏又心软了,遂带着阿檀和念念一起回去,为傅老夫人贺寿。
及至进了门,傅老夫人哭得老泪纵横,也就一些日子不见,她脸上的皱纹又平添了许多,腰也更弯了。
傅成晏终究不是铁石心肠,长叹一声,跪了下去,给母亲请罪。
阿檀也抱着念念一起跪下。
傅老夫人亲自过来,巍巍颤颤地扶起了长子、再扶起阿檀:“好孩子,起来,都起来,是我老婆子糊涂啊、糊涂啊,你们啊,别怪老婆子就好。”
阿檀心中不安,恭敬地垂首:“老夫人无需如此,折煞晚辈了。”
傅老夫人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这孩子,莫非还在责怪祖母吗?怎么竟叫我老夫人,我的孩子啊,我是你嫡嫡亲亲的祖母啊。”
阿檀局促地看了父亲一眼。
傅成晏用鼓励的目光看着阿檀,道:“阿檀,叫祖母。”
“是。”阿檀温和地应道,“祖母。”
又让念念叫了“曾外祖母。”
念念乖巧,叫干啥就干啥,笑得甜蜜又天真,总算把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一家人遂坐下说话。
傅成辛用力咳了几声,朝母亲使了使眼色。
傅老夫人擦了泪,对傅成晏道:“你别怪母亲心软,实在是母亲养了琳娘十几年,便是阿猫阿狗,也是舍不得的,既然你不欢喜,母亲也勉强不得,就这几日,已经替琳娘议定了一门亲事,是户部主事吴家的次子,那吴公子已经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还算出息。”
九品的户部主事,最末等的小吏罢了,至于什么秀才功名,在豪门士族中,更是不值一提的东西,那样的人物,若在往日,傅锦琳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但如今不同了,长安城里的官宦人家早已经传遍,武安侯府原来的这个大姑娘是个假货,并非傅侯骨rou,而是一个犯官之女,甚至论起身份来,如今应是奴婢,只不过傅老夫人心慈,还留她在府中罢了,这样的女子,谁都不愿和她攀亲。
而只因吴父在户部当差,是傅三爷的下属小吏,碍于上峰情面,才不得已应下了这门亲事。
傅老夫人对吴家这样的家世自然是万般不中意的,但事到如今,也没的挑了,只求尽快将傅锦琳托付出去,离开傅家,好给傅成晏一个交代。
没办法,毕竟,傅成晏手握重兵,且承袭了武安侯的爵位,傅家的荣耀有泰半因他而生,他若翻脸不认亲,那傅家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城中,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为此,傅老夫人不得不低头,对长子解释道:“已经和吴家商议好了,下个月十五就过门,嫁出去以后就不是傅家的人了,日后再无往来,你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