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又惊叫了一声,从秦玄策的怀里跳了起来,含着眼泪,跳开三步远,用警惕的目光瞪着他,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鸟,小翅膀都“刷”地竖起来了。
她那样的目光,看得秦玄策心头愈发愤怒,他厉声道:“你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我了?你几时生出异心的?你和那个男人见过几次面了?今天是不是约好了故意来气我?”
张悯还算机灵的,趁着秦玄策和阿檀吵吵闹闹,他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逃了。
秦玄策这一连串问话让阿檀脑瓜子发晕,她嘴巴笨,性子弱,气得狠了,连争辩的话都不会说了,一下趴在床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向软弱爱哭,动不动就抹眼泪,但总是嘤嘤唧唧的,哭得也如同春水缠绵,风情宛转,泰半像是在撒娇,似如今这般不顾仪态的大哭大闹,还是头一遭。
她哭得声嘶力竭,双手抱着头,脸蛋通红,眼泪和小鼻涕蹭了满脸也不管,嗓子都破了,就像受了伤的小兽一般,伤心又狼狈。
秦玄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急促地向前两步走了两步,但马上又停住了,僵硬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阿檀哭泣,突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烛光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印在粉墙上,仿佛凝固。晚风薄凉,浸透了夜色,月光是透明的,落在烟罗窗纱上,恍惚间,是一种无从言说的苍白。
秋天的虫子大抵已经乏力,偶尔在窗外发出一两下唧啁的声响,听不太真切。
阿檀还在哭着,声音都沙哑了,更显得凄楚,她那么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哪里,叫他心疼得快要裂开了。
秦玄策迟疑着把手缩了回来,他茫然四顾,此间只有他与她,他却不敢上前。
他记得很清楚,她曾经对他说过:“……我就从凉州城墙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和这里的土、这里的沙子和在一起,捡不起来,权且就当作是和您在一处了。”
言犹在耳,他曾经真的以为至死不离,而今日,竟至于此?
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节都有些作响,就那样伫立在那里,良久、良久,而后,转身沉默地离去。
周行之是个惧内的,妻子沈氏管得紧,晚上他基本不出门,早早就上床歇着了。
夫妻两口子正捂在被窝里你侬我侬的,冷不防下人过来敲门:“大公子、大公子,有客人来了。”
周行之被打断了兴致,十分不悦,冲着门外怒道:“什么客人,都这时候了,扰人清梦,好生无礼,不见,给我打发走。”
“可是,是大将军,小的们打发不动。”下人为难地回道。
“谁?你说谁来了?”周行之愣了一下,掀开被子,跳了下来,开始慌慌张张地穿衣服,“玄策?这大晚上的,他来作甚,奇了怪了。”
耽搁了一些时间,待他穿戴整齐出去,刚踏出房门,就被秦玄策一把抓住了:“过来,陪我喝酒。”
秦周两家是世交,秦玄策与周行之是从小打闹出来的交情,亲睦熟稔,秦玄策来周家也没什么客套,不用等主人出来相迎,抬脚直接就进来了。
周行之闻到了秦玄策身上浓郁的酒味,他吃了一惊,摇了摇秦玄策:“喂,你是不是醉了,还要喝?”
“屁。”秦玄策粗鲁地骂了一句脏话,“老子清醒得很,不要废话,去拿酒,喝酒!”
他看过去似乎醉了、又似乎没醉,神情冷酷,眼睛里却带着狂乱的情绪,如同一只暴躁的猛兽,恶狠狠地瞪着周行之。
秦玄策幼时性子跳脱,恣意嚣张,和周行之时常一起惹事,被两家大人追着打,往往是秦家的长兄秦玄川出面救命,但及至后来,他继任国公之位,官至骠骑大将军,早已经变得沉稳刚毅,周行之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了。
周行之窒了一下,即使亲近如他,此时也感到了一股逼人的威压,他不敢拂了秦玄策的意思,只得道:“好、好,喝酒去。”
周行之的妻子沈氏被惊动了,出来看见这般情形,也不好劝,便披了大氅,亲自领着两个男人去了后园的花榭。
花榭半面临水,遮了小竹帘,正宜对月小酌,周家的下人取了一坛琼苏绿酒上来。
秦玄策拍了一下桌案:“忒小气,不够。”
周行之擦了擦汗,又叫人再取两坛来。
沈氏很不放心,吩咐丫鬟在小榭里点了温和的鹅梨香,又命两个老成的奴仆在外面盯着,别叫公子和大将军喝过头了,这头还要对着周行之咕咕哝哝,交代了许久,才肯离去。
沈氏走后,周行之不自在地咳了咳,对秦玄策道:“女人就这样,我作什么事情,她都得念叨两句,比我老娘还啰嗦。”
秦玄策默不作声,他连酒杯都不需,直接提起酒坛子,拍开封口,仰头“咕嘟咕嘟”地喝好几口,又“砰”的一下,重重地将酒坛放回桌上,幽幽地来了一句:“这挺好,人家心里有你才会念叨,你别显摆了。”
这个人是谁?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