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才知那件夹皮袍子是给了梅占英。
从阿宝口中,叫出梅氏的姓名,让裴观浑身都不自在。
“我赠衣之时并不知道是他。”梅占英说的活命之恩,可能是吃了袍子里夹藏的药,也可能是被拖到牢里挨打的时候,那软皮护了他一命。
在梅郎中替他奔波疏通那几日,他就靠那件夹皮袍子撑了下来。
阿宝又将那封信从头看了一遍。
这信既是梅占英亲笔写的,那看他的字迹和落墨,身体正在好转,信写到最末处,笔力也还在。
梅莞娘的亲哥哥没有病故,那梅莞娘的继母便不敢太难为她,她在娘家的日子也就好过得多。
阿宝面色稍霁,可心结未解。
她看裴观一眼:“你跟她,有没有孩子?”
“没有。”确实没有,但裴观咬牙,怕她再问下去,当得此时,他又要怎么说出实话来?
裴观目光四顾,落在阿宝挂到墙上的舆图上,那张图上有连成一线的红点绿点,红点绿点之外,又有阿宝用小字写就的风俗地貌。
从这里到辽阳,凡是岳父信中写过的,阿宝都牢记在心,她几乎可以全背下来。
有回夜间读书,裴观说他自读书起便过目成诵,提笔不忘。
阿宝抬起下巴:“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能把那张图全画下来,你信不信?”当日听到是玩笑之语,可裴观此时再看这图。
心中悸恐隐生。
阿宝却没有再问下去,有没有孩子,跟记不记得莞娘没关系。
若有,也只是让他更显可恶而已。
“那七八年间,她可曾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她是否一心Cao持家事?她是否孝敬母亲?你病故之后,她是否要替你养育孩子,奉养母亲?”
裴观默然不语,这些话,是阿宝为莞娘问的,可听在裴观耳中,句句都像是为她自己问的。
“你欠她的。”阿宝如是说。
裴观僵立着:“我知道了。”
青书伸着耳朵听了半晌,戥子也贴着门边,她用口型问青书“在说什么”。
青书摇摇头,声音太低了,两人并不像是在吵嘴,听着像是有商有量的,倒像是在和好,他咧开嘴,做个笑的样子。
生生把戥子吓退了半步,戥子几乎要打他。
门被推开了。
裴观往外走,青书跟在他身后:“少爷,今儿还睡书房?”
“不是。”
戥子一听,大松口气,这下好了,可算是和好了!
裴观说完就往书房去,进了书房门,对松烟道:“让长青去打听打听梅家的事,特别是梅占英。”
他写了封回信让青书明日送去,彼此就算有了交情。
戥子溜进屋中,看阿宝还坐着在吃花生:“这下和好了?就是嘛,七姑娘就要办婚事了,你们还打算再闹多少天呀。”
正因如此,阿宝才留他住下,但他要睡在外间。
第二天陈妈妈又来探问,戥子笑嘻嘻的:“和好了,妈妈回去也告诉夫人,夫人也不用Cao心了。”
裴三夫人叫来他们俩一起用晚饭:“快尝尝这坛子rou,我让厨房特意做的。”
阿宝最爱吃这个,还特意让厨房给拌了红油猪耳。
她眼睛一扫,就知两人还“夹生”着。
但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肯住在一个屋里,慢慢就又会好了。
裴三夫人是这么想的。
第206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这几日中, 二人也确实是好起来的样子。
裴观下了衙就回来,还似原来一样,时常带些街市上的点心回来给家人, 也少去同僚的聚会。
他本就少去, 闹出“撞到墙”的事儿,同僚们自动将他归于高学士那一类中, 每有人想请他时。
高学士这位愚兄就要开口:“不要害他。”
反是去了好几回高学士家中吃茶, 高学士虽怕老婆, 可他是打崇州跟到京城来的, 也是最早被景元帝亲点入翰林院的。
裴观到他家去吃茶,认识了崇州一系的文人。
高学士说:“你娶了崇州姑娘, 那就是崇州女婿,那边吃的辣,姑娘家的性子也辣,切记小受大走, 小受大走!”
裴观哑口无言, 他万没想到能从高学士的嘴里听到这句,事妻子如事父母。
“此乃良言。”高学士问他,“上一个教你的法子,你用了没有?”
一看裴观的模样就知没有, 高学士啧啧两声, 连连摇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大丈夫能屈能伸。”
裴观去了两回,再到殿前翰林议事时,景元帝留下他多问了两句, 最后闲谈:“你去高瞻家里喝茶了?”
裴观虽知道景元帝多疑, 也禁不住心中微凛:“是, 高学士教导我要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