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在城墙垛口处望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威势不逊雷云的燕州谢家军,嗓音都开始打颤:“世……世子,崇州那边传来消息,王爷已去,崇州城只怕不日便可攻破,武安侯这时候集结大军开始攻城,是要拿下康城无疑了……”
“他攻,我们守就是。”
边上的人将这话说得毫无起伏,一截苍白的下颚在冷风细雨里,带着几分寒霜似的冷感。
一时间竟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认命后的无动于衷,还是胸有成竹。
比起上次,随元青似乎又清减了不少,眼下的青黑也更重了些,眼白部分浮着根根血丝。
副将知道暴雨天攻城,攻方不占优势,可对面坐镇的是武安侯,就无论如何都让他定不下这个心来了。
武安侯用兵一向以诡谲出名,从来就没用过兵书上打法,坊间甚至传言,把武安侯打过的那些仗里的战术都扒出来,完全可以另著一部兵书了。
副将小心翼翼从垛口往外看去,却见下方的燕州军压根没带攻城的云梯。
那黑铁一样延展开的军队在城楼弓箭射程之外,以弩兵打头阵,那寻常臂力根本拉不动,只能由弩兵躺在地上,以腰腿的力道蹬开,边上的副手在箭槽上放上三支箭,齐射时,如流星骤雨飞向城楼。
城楼垛口处的守军甚至不及反应过来,就被连人带箭地给射了个对穿。
这虽比不得床弩威力巨大,可直接射穿城墙,在这个射程里伤人,威力却是远胜普通弓箭。
副将吓得脸都白了,拉着随元青就差在城楼上抱头鼠窜,他慌乱道:“世子,不妙啊!武安侯这是想直接强攻!”
城楼下方,位于弩阵后,骑兵阵前处,停着一辆战车。
公孙鄞效仿前人手持羽扇,一身白袍被战场上的急风吹得两袖鼓起,恍若神人。
他眺望了一眼半边天幕集结起的厚黑雷云,又看一眼边上从人到马,都透着一股冷戾杀意的人,纳闷道:“马上大雨,要攻康城,也不急于这一两日,怎地就非要较这劲儿,此时发兵?”
谢征坐下的大宛乌蹄战马躁动地跺了两下马蹄,谢征单手持戟,掌心缠着一圈细小的纱布,雨丝在黑铁刀刃上擦出一道淡淡的shi痕。
他冷眼望着几十丈开外的康城城楼,肩吞上的睚眦兽头狰狞凶煞,衬得他眉宇间戾色更重:“雷雨降下之前,康城便该攻下了。”
公孙鄞不由又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厮一向狂佞,只是没想到他能狂佞至此。
回想起他从崇州回来后,看似同从前无二又处处透着反常的举动,他突然皱眉道:“我怎么觉着,你打这场仗像是在发泄?”
第106章
两眼漠视前方的人,忽而冷冷侧目瞥了他一眼。
正好一股冷风袭来,公孙鄞也不知是被风给吹的,还是被那个眼神给看的,顿时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赶紧调转视线看向远处的城楼,摇了两下羽扇,转移话题道:“城楼上的反贼已被弩兵挫尽了锐气,可攻城了!”
谢征亦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被雷云压得显出几分低矮的康城城楼,薄唇吐出两个字:“攻城。”
身侧的传令官得了他指示,登上军阵中临时架起的高台,大喝一声:“攻城——”
铺展开的军阵一直延伸向康城城门外的旷野,军令仅凭呐喊是传不到那般远的,百十来名旗牌官自阵前听得号令后,便举着令旗驾马沿着军阵中留出的一条可供人马同行的小道,飞奔向后方整齐陈列的各个方阵,高喊:“攻城——”
一时间康城城楼下方,只见黑铁大军如chao水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往前推进,黑沉沉的军阵里,猩红的令旗如同游龙在黑色的海波里翻滚,厮杀声撼得天幕那低垂的雷云似乎都凹陷了几分,远处的康城城楼恍若成了这涌动的黑水军chao里一只一个浪头就能被掀翻的单薄小船。
城楼上的守军本就被先前那波飞蝗过境似的箭雨挫没了士气,此刻再瞧见下方如狼似虎扑来的燕州军,一个个地吓得脸都白了。
哪怕燕州军已进入了城楼的弓箭射程,城楼上都没一个人反应过来放箭。
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场仗根本就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随元青气得拔剑砍了一名离自己最近的弓兵,喝道:“愣着做什么?放箭!”
城楼上的守军这才手脚发软地搭箭拉弦想放箭,可一双手实在是抖得厉害,几乎连弓都拉不开,勉强放出去几支箭,也是没射出几丈远便掉落了下去,压根没有半点伤害性。
副将好歹也是见过几次大场面征战的,可看到城楼下方海chao一般涌来的燕州军,还是被吓得心魂俱颤。
那军阵末端,仿佛跟天上黑沉得快要压下来了的雷云连在了一起,只叫人觉着整个康城都被这片黑色包裹了去。
莫说底下的小卒,便是他,也小腿肚发软,哪还提得起半分战意。
他越过几名在垛口处抖着手放箭的弓兵,寻到随元青,惶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