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包氏心里记挂着几个孩儿,便亲自一间间屋子检查过去。风和因昨夜哭了一夜,心里烦躁,早上起的急了,头疼不止,便想找大姊说会儿话。故随包氏一起去云香小姐屋里。
包氏推了几次门没有推开,心里有些隐隐害怕,敲门的手不由得重了起来:“香儿,你开门呐!”
不料这一推,门居然被推开了。只见堂上一具尸体荡荡悠悠挂在梁上。风和“啊呀”一声,昏死过去。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云香小姐。她穿戴整齐,甚至妆容Jing致,却面色乌青,死相凄惨。又是一阵忙乱,包氏找了几个壮实的丫头来把云香放下,哭得早就撕心裂肺。风健书赶来,看自己爱女死状凄惨,也哭得情难自已。秋水睡得实,听堂上慌乱,急急忙忙赶来,看小姐已死,心里明了她是因为那庆俞无情而死。又悔又气,若不是自己做了这什么劳什子红娘,勾起这么一桩孽缘,只怕小姐现在还是清白之身,也不会死去。又恨庆俞那人冷心肠,冷心肝,心里怒火顿生,也顾不得气恼,只扭身冲着一旁柱子撞去,一头碰死了。只道做个厉鬼也要报复这负心汉。
正是:自古佳人多薄命,闭门春尽杨花落。
风家夫妇唏嘘这丫头忠烈,便也忍着悲痛把云香小姐安葬,又把秋水尸首认作干女儿,以小姐规格下葬。此中种种繁琐云云不提。
且说风和,眼看昔日最疼爱的自己大姊死在自己眼前,又因昨夜没休息好,急火攻心,竟吐血几遭,遭了风寒,浑身冰冷,高烧不断,气息奄奄。一天之内两个孩儿死的死,病的病,包氏承受不住,只好忙前忙后地照料,一天里竟也和老了十岁一般。
本来今日玉钗和风和约好要去放纸鸢,却迟迟不见他来,玉钗以为他放了自己鸽子,正在房中踱步生气。却听婢女如意急吼吼来报:“小姐,不好了,听说风老爷要被贬谪去滇省。现在正变卖家产呢!”玉钗一听,急得生气也忘了, 哭道:“这可如何是好?那风哥哥呢?”如意不忍戳破,却也只好实话实说:“风公子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只是他现在重病在身,只怕出发日期还得推迟个一两日,小姐若是想见他,只怕还来得及。”玉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对别人无论如何都可,只是对他,哪怕再小的病痛在他身上也宛如刀割在自己心口上一般,急忙穿了衣裳就使唤如意带自己去风家府上。
风和在榻上躺了一天,勉强喝过几口冷水,神智稍微恢复了一些。听人说玉钗妹妹来了,心里也不禁落泪,想道:“平日真是没白疼这俏冤家。这等时节还愿意来瞧我。要说爹爹平日家的学生,同僚,有事了皆是避之三舍,反倒是这小丫头一片赤子之心。”又念在屋内病气太重,万一叫 这娇滴滴的小姐也病了,只怕吃药都不够她哭闹的。其二,自己现在的身份不便再与她关系密切,若是牵扯了安家,那就更得不偿失了。便奋力坐起,又拿出每日佩戴身旁的一块同心玉佩,拆分为二,把一半交由母亲手上道:“娘,把这个给玉钗妹妹就好,千万别让她进来了。”包氏会意,只抹着泪把玉佩交到玉钗手上,也不管小丫头问风哥哥到底如何,狠狠心闭门,把她关在门外。
玉钗气急对着那昔日繁荣的深宅大门哭喊道:“我不信!我不信风哥哥不想见我风哥哥若是有心,便把门开开,否则此生不复相见最好!”无人应答,只有瑟瑟的晚风,吹得人从头冷到足底。如意叹了口气,轻声唤道:“小姐,回家吧。”玉钗哪怕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眼下看来分离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无奈,只好哭着回家。
回到府上,免不得又是打砸一番。一时间大小姐脾气上头,一把掀了桌上的古董花瓶,又把那罗床上的枕头被子往地上一摔。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几个资历老些的老妈子敢上来收拾满地狼藉。安任闻声赶来,看自己宝贝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心里也不好过,只好温言劝道:“玉儿,木已成舟。不是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么?只是圣上一时的决定,并不代表是一辈子的决定。再者说来,圣上决定如此,哪有收回的道理?你这样生气,只是气坏了自己身子。”玉钗不语,只抽动着肩头啜泣。几个小丫鬟以为小姐平复,想要上前收拾。
“起开!”玉钗又推开众人,抱起自己的首饰盒便往地上砸,一时间什么珍珠耳环,西洋宝石项链,翠玉手镯,乒乒乓乓,在地上炸开了花儿。别看她是个大小姐,却因自幼爱耍,独有一股疯劲儿,就连她老爹都不敢上前拦着她。丫头们复又噤若寒蝉,安任也垂手而立,丝毫不敢大声喘息。一时间也糟蹋了不少东西,又没东西可糟蹋的,只好把那首饰盒子往地上砸去。
安任只叹了口气,竟拿了剪刀上来,一气儿把那床上的轻纱幔帐给剪了个稀巴烂。又命人再拿些砸起来脆生的东西过来道:“要出气,爹陪你一起出。”也不管不顾,父女二人一时间 砸得满地狼藉,直到香汗淋漓,实在是累得气不动了,方才觉得气儿顺了一些。
“可消气了?”安任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么一折腾也挺累。玉钗这才堪堪冷静些许,哭着扑在安任怀中啜泣:“爹,都是女儿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