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蘅身着浅杏色如意纹长褙子,外罩一件兔毛滚边披风,青丝半束,并无过多装饰,还有一绺头发从风帽里钻出来,看得出是睡梦中收到报信,来不及梳洗打扮、便匆忙出门的。她并没有侍女的愤慨,而是轻描淡写道:“她如今身子重了,官家又令我照料好她,事关龙胎,兹事体大,小心些也是无妨的。”侍女不忿道:“龙胎又如何?这阖宫的娘子,生过龙子的多了去了,就没她这般矫情的。娘娘,你不若如实禀告官家,让官家……”说到此处,侍女忽然闭了嘴,因为她猛地想起来,后宫中生养过的娘子是不少,而她伺候的这一位,却是从未生养过的。“娘娘……”侍女心中后知后觉地生出惧意,胆怯地看着皇后。薛蘅似未曾听出她话里的冒犯,只望着不远处的殿门,低声喃喃:“告诉他,有用吗?”她的声音太微弱,几乎就是在唇语,尾音飘散在夜风里,侍女未听清,见她的目光落在朱漆斑驳的殿门上,不由得问道:“娘娘,您在想什么?”薛蘅动了动唇,轻声说:“故人。”故人?侍女困惑地皱了皱眉,依然没听懂,是皇后娘娘有认识的人住在这里吗?可这一处偏僻幽远,杂草丛生,已经长久无人居住了,听负责洒扫的宫人们说,这边深更半夜时,还会闹鬼呢。想到这里,侍女的后背立刻汗毛直竖,搀着薛蘅道:“娘娘,夜深露重,我们快些回殿罢。”薛蘅点点头,一主一仆逐渐提灯走远。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夜阑身处时,阿宝才跺着蹲麻的双脚,从石狮背后站起来,仰头去看殿门。门上没有匾额,她是知道的,因为这里是冷宫。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忘了这是何处,这里可是她住过一年多的地方啊,她最后死也是死在这里。院里那株梨树还活着么?她用来自缢的那条白绫撤下去没有?还有被她敲碎的那枚玉簪,有宫人拾走了么?如果有的话,那人一定闷声发大财了罢,那可是赵從找来天下最手巧的工匠,耗尽无数珍材异宝,为她打造出来的簪子啊,即便是碎了,估计也能卖不少钱罢。阿宝苦笑摇头,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感伤,忽然身体灼热袭来,她又要换了。这一次,梁元敬给她准备的身体是冯益全。阿宝原地抻抻腿,转转腰,当一个太监的感觉就更奇怪了,她有一瞬间想往裆部掏去,但想了想,时间宝贵,梁元敬的血也不是没有限度的,还是不要把时间花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便生生克制下这股冲动,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记忆中的线路,半信半疑地再次出发。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又又又迷路了!“…………”阿宝孤零零地站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十字小径上,迎风两行泪,啊啊啊!怎会如此啊?!她的方向感竟有这般差吗?可是东南西北,她是分得清的啊!算了!还是找人问路罢!反正她现在顶着冯益全的壳子,有哪个人敢拒绝给入内内侍省都知带路,至于作为一个在大内混了这么久的大珰,为什么会不识路,那就是明天冯益全自己的事了,她不管了!阿宝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路边草丛里守株待兔,蹲了没多久,真的蹲来一个行迹匆忙的小黄门,一路小跑而来,似有什么急事。阿宝跳出来将他拦下。小黄门吓得大叫一声,一pi股瘫坐在地上,等看清面前的人,立即三魂回归,麻溜地站起来道:“冯都知,您怎么在宫内,今日不是您的休沐日么?”阿宝正想着随便编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才好,那小黄门却抓了她的手臂,拉着她便走,一面焦急道:“谢天谢地!您在就好了!快跟小人去一趟罢!”“去……去哪儿?”阿宝被动地跟着他走,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小黄门抽空回头道:“福宁殿呀!官家头疾又发作了!”头疾?赵從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毛病?阿宝险些下意识吐出一句:有病去找御医啊,找她做什么?她又不会治病!不是真的要见赵從罢?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啊,再说了,她可是答应了梁元敬,不能见他的。阿宝看着前方抓着她疾走的小黄门,咬唇犯起了难。作者有话说:下面让我们有请,来自大相国寺的觉明和尚激情献唱:亲爱滴~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滴玫瑰~亲爱滴~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刀主持:来人啊,叉出去! 梅花夜深, 福宁殿内。宫人奴才们跪了满地,皆俯贴于地,抖若筛糠。“啪——”又一件越窑出产的青花纹美人觚摔在地上, 裂成粉碎, 里面插着的时鲜花卉散落一地, 水流顺着青石砖的缝隙蜿蜒下流。“说!是谁负责莳弄的?是谁浇的水?”赵從长发披散,身着明黄寝衣, 赤足立在地上, 额角青筋暴起,几乎目眦欲裂地咆哮道。底下的宫人无一人敢回答, 一个个抖得越发厉害。“不说是么?不说就都得死!”赵從眸色Yin戾, 扬声唤道:“来人!把这些狗奴才都给朕拖下去,杖毙!”话音落地,立刻响起一片磕头求饶的声音。有怕死的内侍壮着胆子, 膝行上前,抱着他的腿哭嚎道:“官家——官家饶命啊!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是谁!”“是谁?”赵從一脚踹开他, 揪着他的衣领咬牙问道。他眼窝凹陷, 眼球血丝密布, 颧骨高耸,犹如一具行走的骷髅,内侍吓得呆了一呆,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是和顺,小人亲眼所见他浇的水……”“你胡说!”那名叫“和顺”的内侍立刻恨恨地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