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见他,他站在御花苑的一株丹桂树下,就是穿着那身官服,临风而立,袍袖轻拂,如庭院阶下生的挺拔修竹,缓缓转过身来,人更是如美玉嘉琅。身后小丫头们在低呼,为他的风采而心折。她昔年心底亦暗暗地惊艳了一把,然而嘴上却鄙夷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个背影而已,连正脸都没看到,你们就知道比探花郎还好看了?”后来因薛蘅送的一碟桂花糕,她血崩小产,从坐榻摔到草地上,疼得视线模糊时,依稀看见他扔了笔仓惶朝她奔来的身影,也是穿着这身官服,颜色那么鲜红,像她身下流出的血……“可以么?”梁元敬展开双臂,让她检视,他未戴幞头,满头青丝束成髻,别着一根材质极普通的白玉簪,白皙肤色亦被绯色官袍映出点霞光,显得人神采奕奕。阿宝点点头,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一句话——彼其之子,美如英。当年她因被御史反复拿出身说事,为了不被嘲笑,也是发愤苦读过的。这是《诗经·国风》中的一句话,赵從给她解释说,是形容男子英俊伟岸的褒辞,因后面还有一句“殊异乎公行”,意思是和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不一样。赵從本身便是王孙公子,阿宝便借此大加揶揄他长得丑,赵從却厚着脸皮宣称,天底下没有比他更丰神俊朗的美男子了。有的,阿宝此刻心想,梁元敬便是世间难得的一位美男子。而这位美男子,即将成为她的丈夫。梁元敬执着她的手,微微低着头,眉眼柔和,嗓音温润:“对不住,成婚本要三书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只能拜天地,委屈你了,阿宝。”阿宝鼻腔一酸,偏开头道:“不委屈。”委屈什么?她能嫁给这世间最好的人,她很开心,开心得快要哭出来了。“不过,问名还是可以有的。”梁元敬笑着,放开她的手,忽然冲她拱手施了一礼:“小娘子这厢有礼,在下姓梁,名泓,字元敬,扬州人士。家中双亲俱逝,上有三姊,皆已嫁作人妇。在下供职于翰林图画局,乃一画师。年至而立,至今尚无婚配。”“啊?”阿宝傻眼,她是不是也要按着他的说?“我……我,”她结结巴巴,脸涨得通红,最后干巴巴挤出一句,“我叫阿宝。”梁元敬一笑,墨瞳如漆,目光愈发温柔。“阿宝小娘子。”阿宝莫名其妙被他弄得紧张起来,吞了吞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是……益州青城人,家中……有个哥哥,我……嗯,我会弹琵琶,那个……我多少岁了来着?”她掰着手指数一数,死的那年刚满二十六,加上死去的三年,她竟也年近三十了么?阿宝愣愣的,有种浮生若梦的荒诞感,忽然又想起梁元敬方才的最后一句,神色蓦地僵硬下来。她嫁过人。“我……”她抬起头,看着梁元敬,竟有些难以启齿。他会嫌弃她吗?她是二嫁之身。梁元敬握住她的双手,眼神温和:“没关系,我不在意的。阿宝,我们去拜天地罢。”阿宝被他温暖的手拉着,糊里糊涂地走入院中,二人立在枣树下,月光里,俱是一袭红衣,眉目如画,宛若一双璧人。“一拜天地。”梁元敬说。两人对着天上的明月缓缓下拜。“二拜高堂,你我双亲均已不在世,你兄长远在泉州,我三位姐姐也已嫁去南方,便对着南面遥拜罢。”阿宝点头。于是二人面朝南方,盈盈下拜。“夫妻对拜。”梁元敬望向阿宝,阿宝亦回看他,二人眼中俱是绵绵情意,视线交汇片刻后,一齐面对面而拜。弯下腰的那一刹那,有晶莹泪珠如银线般,脱出阿宝的眼眶,砸在地上。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另一场成亲礼。祐安六年,九月初八,那一场轰动整个扬州城的婚礼,场面要比今日盛大的多,宾客满堂,鼓乐喧鸣,仪式也更繁复,还有浩浩汤汤的十里红妆,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胸戴红花,当着半个扬州城百姓的面来迎娶她。阿宝曾经以为,自己要的是明媒正娶,风光出嫁,直至今日,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要的是那个对的人,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意郎君。“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妻了。”梁元敬揽着她,与她额头相抵道。“娘子。”他柔声唤她。阿宝脸一红,亦低声喊:“官人。”两人相对傻笑,都舍不得将目光从彼此身上移开,阿宝忽道:“接下来,是不是该送入洞房了?”“……”
梁元敬的脸涨得比他身上的绯袍还红。阿宝哈哈一笑,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按在树干上亲,在他耳边低笑道:“春宵苦短,梁大人,我们就别耽误良辰了,直入主题罢。”作者有话说:梁元敬:娘子。阿宝(红脸):啊哈!刀媒婆(撒花):恭喜二位新人礼成,送入洞房!应该都知道下一章会发生什么吧,明天00:05请准时来哦,不然可能就看不到了。不过也不要抱太高的期待,我是真的没有写什么! 良宵阿宝的吻若即若离, 说是吻他,更像是逗他,唇贴在他的耳鬓、喉间, 反复游移, 待勾得他气息急促, 面红如chao,又迅速离开。梁元敬终于被她折腾得受不住了, 按着她的肩, 将她抵在枣树上,反客为主地吻了下去。他的吻技青涩、不熟练, 偶尔还会磕碰到阿宝的牙齿。阿宝一个劲儿地贴着树干往下滑。仰头时, 透过枣树枝桠间隙,看见一轮明月倒悬在漆黑苍穹,今夜的星星不多, 零星几颗点缀在月亮周围,月光如流水, 温柔地洒落在他们肩头, 她又嗅到了梁元敬身上那股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