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位置上起身,掀开膝盖上厚厚的绒毯,还没入冬,上身已经穿上了毛领大衣,迟鹭看着他把书Jing准地塞进书架一角,头顶的画家帽厚实又笔挺。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司空章拄着手杖,慢悠悠地走向沙发,他的衣着总是韵味而得体,哪怕在大晚上戴着不合时宜的帽子,搭配起来看,也隻觉得像个儒雅的绅士,并不违和。
迟鹭在他密不透风的穿着上一一看过,缄默片刻,道:“您生病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司空章乐呵呵地笑了一下,右手轻轻点着拐杖。
迟鹭安静不语。
他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跟司空章互打机锋,也可以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漠然地讨论如何利益最大化,如果任务需要,他可以展现出无数种面孔,老练的、生涩的、冷漠的、赤忱的……
可他唯独不敢跟司空章交心。
对他不仅有欣赏,还有看待孩子般的疼爱,这个老人有极其丰沛的情感,能看见迟鹭冷静自持的外表下玻璃一样的灵魂,并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纵容和呵护。
越是这样,迟鹭越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怕知道得太多,也怕真的有人把他当孩子看。
“小御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慧,我就不用替他发愁了……”良久,司空章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感情真好……单知道我常去医院,就能猜想这么多,你这么敏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隻当司空御把他最近去医院的事告诉了迟鹭,后者迟疑了一下,问:“……严重吗?”
司空章摘下帽子,他原本有一头茂密的头髮,年过五旬依然黑亮,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顶。
他甚至衝迟鹭安慰地笑笑,“在准备手术和化疗,不用紧张,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不过学校那边,最近只能你们盯着,我腾不出手。”
迟鹭会意点点头,“我跟司空主任会注意的。”
听他提到司空妍,司空章安静了一下。
司空妍回国两个多月,至今没有回家一趟,她怕老爷子看到她气得发病,隻敢让迟鹭悄摸摸打探点近况。她这些小动作,司空章一直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他现在的状态……司空家实在缺不了人了。
司空章微叹,“找时间,让她回来吃个饭,两个多月也不回家看看,皮猴似的,也不晓得随谁……”
迟鹭点头表示知道,随后便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知道司空章还有未竟之言,司空章也看出他还有想说的话。
“我先说吧,这件事,暂时别告诉小御。”
意料之内。
迟鹭摘下眼镜,伸手揉按着太阳xue。
少顷,他抿抿唇,“现在瞒着他,若是您……”
若是您没挺过来,对他来说,就是灭顶的打击。
“我懂你的意思,小御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两年前我病的时候,他爸妈刚刚离婚,他表面上装得不在意,甚至没发过脾气,可接连一个月,我晚上去看他,都能从他房间里听到哭声。”
“后来我检查出恶性肿瘤,就想,不能让他刚失去爸爸妈妈,又为另一个亲人担惊受怕,他才多大,哪能让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赶集一样压到他头上呢。”
司空章叹息,“两年前我决定瞒着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只能将错就错。我有预感,两年前这个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疾病没有带走我,这次也不会。况且……小御藏不住事,我病了的消息暂时不能让外界知道,否则可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迟鹭沉默着。
爷孙两人的事情,他其实没什么资格置喙,他只能说:“好。”
又聊了两句,迟鹭起身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司空章在身后喊住他,“你刚刚似乎有话要说,不说了么?”
迟鹭停在原地,握着门把手回头看去,眼镜在手里,世界在他眼中是一片朦胧,他看见司空章端坐在沙发座上,两手交迭,压着手杖。
近视眼的缘故,大部分细节的东西都在他的眼中被模糊掉,于是眼前这个身影,跟记忆中的另一个老人,诡异重迭起来。
没什么,迟鹭心道。
只是想问,死亡率这么高的疾病,化疗的时候是不是格外疼一些。
应该是吧。
当年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怕的老头子,说不定就是被化疗吓到,才不肯进医院的。
“……没什么。”好半晌,迟鹭淡淡道:“只是想说,祝您好运。”
阖上门,迟鹭不急不缓地往楼上客房走去。
刚上一层楼梯,他就遇到一个不速之客。司空御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做贼似的,看见他还吓了一跳,“我c……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迟鹭轻轻歪头:“我应该待多久?”
司空御:“……你们之前都俩小时起步。”
迟鹭低头戴上眼镜,泰然道:“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