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崔桂在这半日都失了分寸。
容见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现在的局势就会顺着费金亦的心意,彻底崩盘。
他说:“事情紧急,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本宫答应和亲,装作顺从,使羴然人掉以轻心,而大将军从崇巍关出发,一路疾驰而去,突袭寒山寺。”
崔桂觉得此举并不可行,太过理想化了,还是坚决不同意,苦劝容见留下来。
容见思忖片刻,对崔桂道:“羴然人拿寒山城的百姓威胁,本宫不得不去。即使他们的铁骑不一定能继续南下,也许被阻拦在半路。但是一城的百姓,却一定会死在他们的屠刀下。”
崔桂不是不知道,却还是提出质疑:“即使殿下将生死安危隻置于脑后。但北疆人狼子野心,做事从来都是出尔反尔,此等承诺,怎敢相信?”
容见偏过头,眼珠子转了一下,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了极致:“首辅还不明白吗?这是费金亦做的局。”
他的眉眼上沾着雨水,连嗓音都是凉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崔桂豁然开朗,同时也寒毛卓竖。
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羴然人怎么能那么顺利地攀越群山,因为有费金亦在暗中相助。
而他所做的事,以数十万臣民为性命为代价,就是为了让容见前去和亲。
一个身处至高之位的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而卖国,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容见的手指细长纤瘦,此时冻得有些青白,骨节扣在桌案上,继续道:“所以在本宫没有到达寒山城之前,北疆人不会动手。因为这是一场交易。费金亦不会允许他们大开杀戒。如果他们违背承诺,本宫可以原路返回。到时候对于费金亦和羴然人,都是得不偿失。”
在太极殿,听到寒山城目前的处境,以及那个令人迷惑的条件时,容见顷刻间便明白过来,这是费金亦做的局。
他可以推诿,费金亦没有能力强迫他和亲,但容见不能那么做,也不会那么做。
崔桂已完全明白过来了,但他还是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殿下,万万不可。”
他是能够唾面自干的人,着眼于天下,愿意牺牲小我,所以在这样的时刻,他也能够狠心舍弃寒山城的百姓。因为万一容见出现意外,费金亦继续在皇位上待下去,他此时能卖国,之后便能作出更可怕的事。
一城数十万百姓的命是无法承受之重,但大胤余下的数千万百姓的性命则更为重要。
崔桂恳切道:“既然如此,殿下更加不能离开上京和亲。微臣愿意做这个罪人。”
他不顾惜自己,从很久以前到现在,崔桂为了这片土地,倾其所有,付出一切了。
此时此刻也不例外。
容见很轻地叹了口气,尝试宽慰这位老臣:“首辅言重了。”
他无法在两年内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客,可以完全用利益权衡得失,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做到,因为容见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古人,他有一颗柔软的心,不能对数十万人的生死视而不见。
如果可以挽救,容见就一定会救,即使是以自己为赌注。
所以在太极殿中,他明知道是陷阱,还是选择了去。
容见站起身,扶起这位枯瘦的老人,知道他已经竭尽全力,为了挽救大胤:“大将军一定知道怎么做,会赶在本宫到达寒山城前,解决这一切。只是本宫不在的日子,首辅却还要坐镇上京,不能让费金亦的jian计得逞。”
其实容见并不懂军事上的事,他对那些一窍不通,连古代的地图都看不懂,此时说的话,没有任何事实上的依据。
这样的决定,可能孤注一掷,可能愚蠢笨拙,但容见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崔桂泣不能言。
他渴盼明君,渴盼能主,等来了眼前的长公主,却又会因为他的过于仁善而陷入的险境感到苦痛。
世事不得两全,崔桂知道他心意已决。
容见认真道:“本宫相信大将军。”
他相信明野。
寒山城急报,一路快马加鞭,传到了崇巍关。
周照清找明野有事,正走在路上,见明野从帐子中走了出来。
明野半垂着眼,是一贯平静冷淡、泰山压顶都不会动容的神色,手中握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只是似乎很用力,连指节的形状都变得非常明显。
周照清猜测是方才送来的战报,马蹄声太急了,他隔着老远都听到了。
明野低声对一旁的亲卫说了几句话,那人便跑着去传话了。
周照清又看了几眼,总是觉得不大对,高声道:“将军。”
办完了粮草的事后,周照清本来是打算告辞的,边境的天气太冷了,他这样的人待不住。
明野迎着光看了眼天色,微微皱眉,对他说:“有要紧事,你也来。”
真正的严冬还未来临,只等这一场将下的、淹没一切的大雪。
一刻钟后,军中重要的将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