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园问过雇主才知道,花钱请他的是女方,一幅新婚图画得实在叫人心梗。
他自己心气不顺的时候,看身边什么事都觉得是种预言。
顾西园第一次知道失去的含义是在爸爸离开的那一天。
他从学校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邻居接到妈妈的电话把他送去医院。爷爷躺在急诊室,妈妈眼睛红肿。
小顾西园问:爸爸呢?
妈妈说:你爸走了,不要我们了。
到妈妈离开的那天,他已经知道失去不是某一个时间节点,是一段漫长的变化。他像一隻触角敏锐的蜗牛,体会着妈妈从悲伤到怀疑,从疲惫到厌倦的态度改变,心里想着时机什么时候到来,然后在终于发生的这一天表现得比石头还麻木无情,似乎眼泪一早就被蒸发殆尽了。
与贺循在一起的日子顾西园就习惯性地想着失去。他的生活中很少留下些什么,总是在得到与失去中轮回。知道贺循下学年去北美交流学习,还是在阳大的官网名单里,贺循走得越快顾西园失去的就越多,每个人都有可能站在他身边除了他。
大学城千人集会那次,顾西园收到了群发的邀请邮件,倒也不是爱凑热闹,只是集会发展成了游行,把他回家的那条街给堵了,隻好在街边围观。游行的青年学生装扮千奇百怪,喝啤酒,高声交流,吵闹中顾西园接到了贺循的电话,问他在哪儿。
“在游行啊!”
贺循听见他那边背景音里一片嘈杂,就问:“地址呢?”语气有点顾西园听不出来的紧张。
顾西园不知道从哪个手里接了杯啤酒,坐在路边铜像上喝酒,观看荒诞的群魔乱舞,到最后警察来疏散人群,学生们疯狂起来,乱打乱砸,酒ye泼得到处都是。顾西园抱头挤过人群回家,身边就是车窗被酒瓶砸碎的巨响。
他心跳得很快,一路躲躲闪闪,忽然被人拽了一把,抬头就看见贺循生气的脸。
“你怎么来了?!”顾西园惊奇地问。
贺循说了什么他没听清,觉得贺循可能也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周围实在太闹了。
回到家才发现贺循的衣服上被人泼了番茄酱,笑得顾西园直不起腰。贺循则很严厉,问顾西园为什么参加聚众游行。
“干嘛?”顾西园笑眯眯地问他,“你生气啊?”
贺循说:“太危险了。”
两人坐在狭窄的单人床边缘,贺循摸到顾西园的手,顾西园忽然就想起了草地上奔跑的犬与少女,手指缩回去,贺循看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顾西园心虚,转移话题,没有得到回应就知道贺循在介意。两人交往这么久,对彼此的话外音都很熟了。
长途旅行的疲惫从贺循身体里往外冒,顾西园又有点心疼,态度就软下来,凑到贺循唇边讨好地亲了一下。贺循抓他的力道让他恍惚以为刚才的酒瓶是敲到了自己身上。
“你一个人住了两年,怎么不懂得保护自己?”贺循问他。
顾西园反驳说:“我要是有防范意识,还会让你进屋?”
“我是陌生人吗?”
“你不是吗?你来过这里几次?门卫都不认识你。快脱衣服,不要把番茄酱弄到我床上!”
贺循被他扒了外衣丢进洗衣机,自己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纽扣,顾西园偷偷看了两眼,找食的小狗一样扑过去把人压进床里。窗外街上狂乱的音响、呐喊、警笛,齐声演奏,射灯照得家里一阵红一阵蓝,世界末日一般,最后时刻是与贺循在一起,顾西园愿意死在他身边。
独居的生活过得太禁欲了,被贺循一碰,顾西园就有点受不了,单间里又什么都没准备,只能互相抚摸、慰藉,在彼此皮rou里寻找存在的细节。
射灯晃得他眼前一片虚幻的光彩,贺循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影像,被现实重重包裹起来,顾西园剥掉他的外衣,脱下他的衬衫,才能得到完整的人,红色的灯光令他皮肤着火一般,只要贴近顾西园,顾西园就出一身的汗。
他迷恋地抚摸贺循的肩头、腹肌,被贺循抓着手凑到唇边啄吻,温柔地舔shi指尖,问:“怎么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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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循去卫生间洗澡,顾西园裹着他的小毛毯,挂空挡坐在书桌边,咬着笔盖在日历上记事。某年某月某日星期几,天气Yin,记突发性事件,与贺循一起逃出大学城集会,回公寓做爱,划掉,做一半的爱。
还是没有开灯,光线很暗,顾西园眯起眼睛都快看不清字迹。
淋浴的水声哗哗响,像室内下的一场雨,令顾西园因为不真实的寒冷而颤抖起来。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贺循来了,不是在阳城通过电脑屏幕同他交流,而是就在他身边,隻隔着一道防水帘。
贺循洗完澡,换上顾西园短了一截的睡衣,过来床边。顾西园还在抖。“冷吗?”贺循问,贴rou抱住他,抖开小毛毯盖在两人身上。小床就在窗户下,安静下来的月华犹如一层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