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的父亲死于疾病,很急的病,发病没几日便走了。那时林炎只有五岁,而老家主,也就是林炎的亲爷爷也已日薄西山,在丧子之痛的打击中一病不起,很快也离世了。
他们这一支只剩下林炎,五岁的孩子怎么能成家主,于是算是近亲的堂伯接掌大权,成了林家的当家人。
在外人看来,都是姓林的,谁当家还不都一样。只有林家人才明白,家主意味着正统,所谓堂亲不过是继承了林姓,真论血脉,谁又比谁纯正多少呢。
打从堂亲掌权,林炎骨子里的偏执被激发出来,偏偏他作为正统唯一血脉,没人有资格教训他。
血脉之于林家,不仅仅象征着地位和权利,更代表了修行上的天分和最终能够达到的成就。
祖宗蒙荫自然是更多关照在直系血脉上,得成大道的老祖宗为林家留下的福根也都是直系继承最多。
只不过一代传一代,再厚的福泽也剩不下多少,到了近几代更是无限趋近于无。林炎的父亲就是个天赋平平之人,从小苦修也没能修出成绩来。因此当林炎展露出过人的修行天赋时,霍纸欣喜得很,横跨千年,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亲眼见证到林家重振的无上荣光。
谁知……
霍纸倚着身旁的柱子,轻叹口气。
三具女尸貌似溜达累了,各回各的棺材躺着去了。
霍纸这才发现天边早已泛白,天亮了。
林炎还没有回来。
实在担心,他给林炎传了信息,得到平安回復之后才回屋里换了身衣服,开始他新一天的忙碌。
既然承了全城百姓的一声“纸爷”,他就得为有需要的人排忧解难,比如,谁家闹鬼他得去瞅瞅,谁家诈尸他也得去看看。前几天那种芝麻绿豆的破事都往他这送的混乱局面是控制住了,可真不对劲之处也一一显现出来。
“纸爷,您快给瞧瞧。”老太太抱着个两眼翻白的小孩,心急如焚。
霍纸不用翻孩子眼皮也知道这是中邪了。
孩子十来岁,随着霍纸的靠近,那双白花花的眼珠凸得像是要掉出来。挤在远处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入秋渐凉,一阵小风能刮到人心尖尖里,由里到外那么凉飕飕。
霍纸问孩子近期去过哪里,老太太方寸大乱,说得不清不楚。围观人群大多是老邻居,你一言我一语帮忙补充。霍纸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道听途说跟真相之间的距离,说不定能累死好几匹马。
就在他准备尝试使用自己的手段,看能不能驱走孩子体内的邪祟时,孩子的喉咙乍然发出咯咯的响动,依稀在说着什么。
霍纸贴耳过去,孩子的话音始终卡着,听不真切。
见他如此动作,围观的人们也都情不自禁缩小了包围圈,老太太急得掉眼泪,碎叨着问孙子“想说什么”。
“林……”
这是霍纸听到的第一个还算清楚的音节。
心头没来由地狂跳,霍纸下意识想阻止孩子说下去,却已晚了。
“林炎,要杀林榄。”
口齿不清的孩子突然掷地有声喊出这样一句。
在场所有人瞬间沉默。
林榄是谁,去焚城街上拉条狗都知道;林炎没听过,但总归是姓林的。
这是足以令焚城颤三颤的辛辣秘事啊!
霍纸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跳出他的预感:一个连林炎是谁都闹不明白的小孩偏在中邪时说出这样一句话,人离着远的时候不说,非要等大伙凑近了、能听清楚了才说,可见是有人提早算计好的。
对方似乎也觉得单独这样一句话太过突兀,于是小孩又吐出一句:“救,我的主人。”
霍纸眼底幽光浮动,前后两句话连起来,指向再明显不过:林炎要杀林榄,手下救林榄而死,死后附身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林榄是一个人失踪的,林家也未传出有手下遇害的消息,那么附在孩子身上的不会是人魂,而是那个惨死的林榄护身小怪。
除了他和林炎,还有谁知道小怪被杀?
恐怕只有斩杀小怪的真凶了。
既然知道了孩子身上的是什么,霍纸再不犹豫,扬手盖在孩子头顶,以业火发热,驱散孩子体内Yin邪。正如他想得那样,Yin邪并非贪婪这个孩子的rou身,稍有外力作用便作势要逃,然而它没能与孩子分离,一道雾蒙蒙的乌影一经脱离人体便化为了飞灰,烟消云散。
一切都是安排这一切的人苦心谋划,围观人群却以为是纸爷大发神威,纷纷鼓掌叫好。
霍纸有苦难言,林炎背上了要杀林榄的嫌疑,而他又背上了偏袒林炎而杀邪祟灭口的黑锅。
寻常人捋不清楚这些,林家人却一定会这么想。
好狠的一招离间计。
焚城里能在林家有难时伸手拉一把的人都被推到了林家的对立面,林家不可能不清算二少险些被杀的仇,那么本就不待见林家的林炎以后就更不可能去管林家的死活。